庄融 周丹丹
摘要：安德鲁·怀斯是美国当代最著名、最杰出的画家之一，他的艺术作品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及独特的艺术风格，兼具写实外表与抽象内在的鲜明个性特征，其独特的表达方式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都极具影响力。怀斯被人们称为“怀乡写实主义”绘画大师，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抽象主义者。何为抽象？简而言之，就是从众多相似的对象中提取出那些共同的、本质的特点，即将“概念”“规律”从特定的具体形象中，从某一个维度中抽离出来，并对其非本质的特征进行舍弃的过程。怀斯是一位很会表达抽象画面效果的艺术家，他希望能因其作品的抽象品质而受到赞扬，因此在他看来，他所画的人或物体均有另一种核心，那就是高度抽象的精髓。然而，欣赏其画作时，人们常常会忽略这种与现实主义相反却又非常现代的元素，这就是怀斯对抽象的表达。基于此，文章分析怀斯设计的画面形式和其创作的内在生命，从怀斯绘画创作的抽象表达视角出发，进一步探究其抽象绘画艺术创作的本质，并通过分析其艺术创作的题材、象征和隐喻、空间构图、光线和色彩、质感等，对画家的艺術创作进行深入思考和重新定位。
关键词：怀斯；
绘画创作；
抽象表达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11-0-03
1 怀斯绘画创作的抽象表达载体
1.1 注入情感的日常题材
怀斯常常通过家乡的风景，来展现他内心深处的记忆和感受，这一点深受其父亲老怀斯的影响。从小父亲就教导他去发现世界的美，引导他热爱日常生活，重视对其想象力的培养。受父亲的影响，怀斯逐渐成为一个忠于自己内心感受的人，在他看来，没有不重要的风景和人物。他常深入细致地探索外界自然之景，独自专注于发现简单物体的内在意义。他一直坚信美国孤立主义者亨利·戴维·索罗的基本观点，认为人们要从自己周围生活里最简单、最平凡的事件中获取最大的快乐和灵感［1］。怀斯把自己生活的记忆、内心深处的感受和对生死的思考都融合在一起，仿佛要抓住这永恒的意义，用这些普通的事物唤起内心无限的情感。
丹纳在其著作《艺术哲学》中曾提出，一个艺术家的作品是属于这个艺术家本人的，而且这个艺术家的作品连同其本人都属于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2］。怀斯与绘画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生活经历使他具有强烈的创作欲望。与其他画家相比，他对自己家乡的风景和精神气质有着更深刻的理解。这就是为什么怀斯常常画查兹佛德镇附近的山丘，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山丘比其他地方的山丘美，而是因为它对怀斯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怀斯在作品中呈现了大量家乡的景和物，他总是能在这些平凡的题材中完美融入自己的情感和思考，然后通过独特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些日常的题材就是他抽象表达的载体，只有通过它们，怀斯才能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
1.2 象征和隐喻的巧妙运用
怀斯的绘画深受父亲作品的影响，并在此基础上，对绘画的叙述性和隐喻性作了进一步处理。他的父亲从小就培养他养成几乎是相互矛盾的双重爱好，即对幻想和观察的热爱。因此，怀斯喜欢表现事物的时空变化，其画作中脱落的墙纸、被遗弃的马车等暗示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静物并不漂亮，但却自然真实、亲切质朴。另外，怀斯还会通过描绘身体的某些部位、衣服或熟悉的物品来替代人。他所描绘的这些物品不仅仅是物品主人生活和个性的简单反映，还具有象征作用，他会赋予那些无形的记忆以形状。因此，当怀斯的作品以现实主义为人称道时，他会大失所望，他希望观者能够深入窥见作品最深层次的内涵。如《她的房间》的创作就源于怀斯的儿子在一次暴风雪来临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出海，怀斯感到非常担忧，脑海里浮现了最坏的结果，因此他在作品中用白色的海螺空壳象征死亡，窗前的书桌像棺材一样，而窗外又那么平静和安详，就像房间内的一切都和它没有一丝关联。在作品《翱翔》中，怀斯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翅膀宽厚的猛禽，在宾夕法尼亚州起伏的山丘上空滑翔，在盘旋的秃鹫巨大翅膀的衬托下，底下的农场显得十分渺小。这幅画是在二战时期创作的，当时人们饱受俯冲战机的威胁，因此不难解读出其隐喻意义。《被践踏的草》是更典型的例子，这是怀斯经历了一次差点丧命的手术后所作，画面中艺术家的靴子在践踏杂草，靴子下面的黑线和压碎的杂草都象征着怀斯濒死的经历。巧妙运用的象征和隐喻是怀斯抽象表达的另一种载体，所以有必要对这种抽象的艺术进行透视，以便了解其中最深层次的意义。
2 怀斯绘画创作的抽象表达方式
2.1 空间处理平面化
怀斯不同于前代的艺术家们，他常常在户外大自然中创作一些速写和素描小稿，然后回到画室后重新安排画面，对这些看到的事物进行重新提炼和概括，以强化自己观察所得的体验。安德鲁·怀斯的作品中常常体现出这种主观的对空间的抑制作用。如在作品《克里斯蒂娜的世界》中，怀斯将奥尔森家的房子进行了简化，缩短了房屋与仓库之间的距离，此外，一些破坏画面完整性的树也不见了。还有作品《遥远的尼达姆》，从画面中可以看到松树与岩石特有的雄姿，树枝一直延伸到岩石上，就像戴着皇冠，但实际上松树和岩石相距很远。怀斯巧妙调整了岩石的角度和松树的外轮廓，从而缩短了它们之间的距离。经过这一番主观的改变，原本平淡无奇的风景，突然间就有了戏剧感。
自立体主义诞生以来，因其在绘画空间上重视起伏性和变动性，所以艺术家们均不满足于传统的单一视点观察方式，都想有所突破，现代一些写实主义艺术家也不例外。例如，他们发现改变事实真相的非传统看法，能营造一种现代绘画的感觉，能让观者捉摸不透这幅画的视角方位。就像怀斯最钦佩的同时代的画家爱德华·霍珀，其喜爱在倾斜的山坡上创作，以一种特别的视角使地平线模糊不清，这就造成了一种特别的视觉印象。在霍珀的作品中，事物的表面下有一种类似心理的意识，一种景观中令人沉思的空虚以及潜藏在现实主义之下的抽象设计。怀斯的创作手法与霍珀非常相似，在作品《库尔纳厨房内部》中，他消除了右边角落的橱柜，剪裁了左侧的墙壁，让窗户变得更近，桌子和墙壁之间的空间变得更窄，这种手法弱化了空间感，能给观者造成一种错觉，强调画面是一个二维空间，从而增强了画面的紧张感。怀斯这种独特的空间表现手法是他抽象表达的方式之一，这种表现手法使观者感到费解又为之着迷。
2.2 构图安排独特
怀斯曾告诉他的父亲，他对待某些绘画对象的方式就像电影特写一样，将镜头对准对象，由远及近，突然一下子跃到物体前方观察物体，这已经成为怀斯研究自然的一种基本方法。如作品《猎人》中，怀斯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松鼠，栖息在他最喜欢的梧桐树上，俯视着树下的猎人，他像一个看不见的狙击手一样瞄准目标，以压倒性的视角扭转了局面，这种构图形式在过去的画作中是很难见到的。另外，作品《秋日黄昏》《山中果园》《昨夜》都是描绘同一只鹿的相同动态，神奇之处在于，这三幅作品的构图与相机的变焦一样，从远处到近处，在视觉上向观者呈现出了三种不同的主题。还有《土拨鼠节》这一系列绘画作品在构图上几乎都是方形的，方形在本质上是稳定的，它吸引人们注意力的地方在于画面的二维设计构图，画面在平衡和不对称的几何图案中相互呼应。与蒙德里安相似，怀斯用窗户、玻璃、栅栏柱和桌面等营造出一种节奏感，通过强调对角线将阳光和圆木连接起来，并与画面中的各种椭圆形和圆形图案形成对比。这是按照怀斯的秩序构图创造出来的世界，这一构图设计的几何感说明了怀斯对抽象的热爱与冷静严谨的心态。他总是能从杂乱无章的自然界中提取需要的部分，并在构图中注入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抽象的味道。
2.3 光线和色彩处理主观
著名美学家阿恩海姆把光线视为揭示生活的因素，光线对人们的感官来说是最辉煌和壮观的，只有细致观察，才能发现它的美。在怀斯的“赫尔佳”系列作品中，特别是室内的肖像画作品中，都有恰如其分的凝固而有力的光线，将空旷黑暗的神秘氛围定格。如在作品《花冠》中，赫尔佳面部的高光和头发的色彩都被刻意地压制，使明亮的浅色花环跃然于画上，有种戏剧舞台上的灯光效果，空气的质感和人物的细节在强光的照射下暴露了出来。在作品《情人》中，赫尔佳被放置在大片乌黑背景的正中央，窗外一束强光照射进来，打在赫尔佳那饱满而又充满生命力的身体上，一片枯叶飘落进室内，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怀斯对光线的严谨运用，是为了突出画面的主題和意境，使他的作品多了一丝抽象的味道。
高更曾说：“色彩理应是思想的结果，而并非观察的结果。”［3］色彩是表现画家思想的基本绘画要素，也是每一位画家艺术追求的精神特质。如古典大师伦勃朗在用色方面个人特征十分突出，他强调补色之间的对比，画面人物大面积笼罩在灰色的阴影中，只有局部呈现在光照之下，这样的处理方法完美彰显了画面的层次感。同样地，怀斯创作时在用色上也非常吝啬，他最常用暗褐色、土黄色和黑色，和他钟情的蛋彩媒介结合后，使画面有一种暗淡而晦涩的感觉，这样既简化了色彩，又可以避免过多的客观自然色彩被带到画面中，以实现抽象的目的。
例如，《海风》就运用了简化色彩的处理方式，画面中大面积的黑色窗户外框，构成了画面中的最深色调，表达了画家强烈而又无法化解的忧伤。起过渡作用的是窗外泛黄的草地。画面中最亮的部分是窗户上飘逸的白色旧窗纱，其与远处黑色的树和近处深色的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种对色彩的主观处理让一个死寂了几十年的房间复活了。正如德尼·狄德罗的观点指出，色彩能赋予事物“神圣的气息”，不论是生机勃勃还是死气沉沉，色彩都能赋予画面强大的生命力。怀斯将这些简单的物体放进画面，将想法和愿望融入色彩之中，形成了具有深刻内涵且极具生命力的抽象作品。
2.4 质感弱化
除了空间构图、光线与色彩之外，怀斯还非常主观地处理画面中创作对象的质感。在其画笔之下，人的皮肤、桌子、墙面甚至是金属物品之间的质感没有明显的差异。正如沃林格认为的，如果把现实中不同物体的质感过多地呈现在画面中，这种现实性无疑会破坏画面中的抽象意味。因此，弱化质感的处理方式成了符合抽象需求的主观选择。而试图表现出对象的质感，则更多地依赖对绘画材料的合理运用，这也是怀斯热衷于尝试不同绘画材料的根本原因。怀斯独特的写实主义，以及对不同媒介物如蛋彩和干笔水彩等的熟练运用，所创造的画面质感，能深深打动观者。
为了实现人物与环境的交融与统一，怀斯常常在形式上运用相似的笔触描绘原野里的枯草、动物的皮毛和人类的头发等，可以看出他吸收借鉴了丢勒作品《野兔》中的用笔方式。丢勒一丝不苟地描绘兔头、兔身、胡须，线条极其细腻，人们仿佛可以感受到兔子那柔软的毛尖。怀斯学习了丢勒用线的处理，他对质感的处理很好地将人类生命的活力与动物的本质联系了起来。例如，在怀斯的“赫尔佳”系列作品中，肖像画人物根根分明的金色头发与草丛枯黄的杂草，在质地上极为相像。在作品《柴炉》中，残破深沉的墙壁和木椅、金属桶甚至是金属柴炉，在质感表现上也极其相似，给观者们营造了一种和谐神秘的氛围，让观者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这种对物体质感的削弱处理，无疑也是怀斯在创作中抽象表达的一种方式。
3 结语
通过注入情感的日常题材、象征和隐喻的巧妙运用，以及空间处理平面化、构图安排独特、光线色彩处理主观及质感弱化这几个方面，怀斯的画作中带有一种充满隐喻色彩的抽象意味。他的作品已经存在于一种抽象的本质之上了，因为他在开始作画前，就已经以幻想的方式完成了作品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也是怀斯将思想融入画面之后自己的投影，这是他作品的特点，也是他比其他美国风景画家的高明之处。怀斯的作品审视了日常生活中的美，在这些令人回味的画面里，他为后人创造了许多不朽的经典之作。不管如何评价怀斯的绘画作品，其都无疑是伟大的、独特的、不可复制的。
参考文献：
［1］ 旺达·M.科恩.怀斯的艺术［M］.刘兰汀，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8：59.
［2］ 雷显峰，张铭.安德鲁·怀斯的水性材料绘画语言探索［J］.美与时代，2021（6）：85.
［3］ 章朝辉.绘画艺术中色彩的情感表达［J］.大舞台，2013（11）：126.
作者简介：庄融（1969—），男，江苏南京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艺术鉴赏、油画教学与创作及相关理论。
周丹丹（1990—），女，江苏淮安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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