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业对美贸易依赖与摩擦应对分析——基于东亚区域价值链的视角

时间:2023-06-16 10:40:05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丁文喻 刘洪钟

(1.辽宁大学国际经济政治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2.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上海 200083)

对于被称作“世界工厂”的中国,制造业对经济增长和技术进步的拉动作用是无可替代的。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凭借其巨大的劳动力成本优势吸引欧洲、美国和日本等发达国家在国内投资建厂,成为东亚低端制造业的中心。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中国制造业加速发展,出口结构也从以低附加值商品为主逐渐转向更多地出口电子产品和机械设备等中高附加值商品。2010年,中国超越美国成为世界制造业所占份额最多的国家,并表现出强劲的增长势头。中国经济的强劲表现使美国感到了威胁。2017年8月,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对华301调查报告”,目标直指《中国制造2025》。2018年3月,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备忘录,计划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中美贸易摩擦正式拉开序幕。中美两个世界大国之间的贸易摩擦将会对中国和全球制造业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研究中国如何应对中美贸易摩擦带来的负面影响对中国制造业的未来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已有研究表明,中美贸易摩擦可以通过影响企业利润与投资、对外贸易结构和高新科技产业发展对我国产业结构升级产生阻碍作用(史长宽,2019)。①史长宽:《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及对策》,《中国流通经济》2019年第6期。中美贸易摩擦中关税的增加在影响中国大型企业生产率和制造业间接出口国内增加值率的同时(Yu,2014;
丁一兵等,2019),①Miaojie Yu,“Processing Trade,Tariff Reductions and Firm Productivity: Evidence from Chinese Firms”,The Economic Journal,vol.125(2014),pp.943-988.②丁一兵、张弘媛:《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当代经济研究》2019年第1期。还显著抑制了中国制造业的比较优势地位,尤其是中国技术密集型行业(李宏等,2020)。③李宏、吴东松、曹清峰:《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财贸研究》2020年第7期。具体来看,贸易摩擦将使中美两国汽车及零部件等制造行业遭受极大损失(周玲玲等,2020),④周玲玲、张恪渝、冯晟昊:《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汽车零部件产业的影响评估》,《国际经贸探索》2020年第5期。对中国通信设备和计算机等高技术制造行业出口的影响最大(杜永红,2019)。⑤杜永红:《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中国对外经济发展策略》,《中国流通经济》2019年第1期。可以说,中美贸易摩擦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中国实现“制造业强国”的步伐(王霞,2019)。⑥王霞:《中美贸易摩擦对全球制造业格局的影响研究》,《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9年第6期。但这种负面影响是相互的,中美贸易摩擦也使美国的供应链网络发生了巨大变化,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价格大幅上涨(Amiti et al.,2019),⑦Mary Amiti,Stephen J. Redding,and David Weinstein,“The Impact of the 2018 Tariffs on Prices and Welfare”,NBER Working Paper,no.25672 (2019).在短期内使其进出口急剧下降(Pablo et al.,2019)。⑧Pablo D. Fajgelbaum,Pinelopi K. Goldberg,Patrick J. Kennedy,and Amit K. Khandelwal,“The Return to Protectionism”,NBER Working Paper,no.25638 (2019).在全球生产网络中,中美贸易摩擦不仅对中美双方产生影响,还将产生多边效应,通过全球价值链体系向价值链沿线国家和其主要贸易伙伴传递不同程度的负面冲击(Wang et al.,2022),⑨Xiaojuan Wang,and Benye Shi,“Transmission and Diffusion Effect of Sino-US Trade Friction along Global Value Chains”,Finance Research Letters,2022,pp.1-10.尤其是在制造业层面(Li et al.,2018)。⑩Chunding Li,Chuantian He,and Chuangwei Lin,“Economic Impacts of the Possible China–US Trade War”,Emerging Markets Finance & Trade,vol.54,no.7(2018),pp.1557-1577.鉴于制造业对于中国经济的重要作用和中美贸易摩擦为中国制造业带来的消极影响,现有研究为中国提供了应对策略。一方面,中国应从内部出发,注重制造业结构调整,打造创新型现代制造业(刘晓华,2019),⑪刘晓华:《当前国际经贸环境下的中国制造业应对之策》,《学术前沿》2019年第11期。同时可以通过资本市场或货币市场来调整实际汇率,从而缓解贸易摩擦的负面影响(Antonie et al.,2018)。⑫Antoine Bouët,and David Laborde,“US Trade Wars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with Emerging Countries:Make America and Its Partners Lose Again”,The World Economy,vol.41(2018),pp.2276-2319.另一方面,由于东盟对中美双方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David,2018),⑬David Shambaugh,“U.S.-China Rivalry in Southeast Asia: Power Shift or Competitive Coexistence?”,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42,no.4 (2018),pp.85-127.且东盟国家在贸易摩擦中是中美贸易的主要转移对象(Zhu et al.,2022),⑭Zhu Zhu,Hang Zheng,Zhu Zhu,“Analysis on the Economic Effect of Sino‐US Trade Fri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dded Value”,Environment,Development and Sustainability,vol. 24 (2022),pp.180-203.因此,应加快构建以中国为主的区域价值链(吕越等,2019),⑮吕越、马嘉林、田琳:《中美贸易摩擦对全球价值链重构的影响及中国方案》,《国际贸易》2019年第8期。建设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通过新协定产生的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效应缓解贸易摩擦的影响(李春顶等,2018)。⑯李春顶、何传添、林创伟:《中美贸易摩擦应对政策的效果评估》,《中国工业经济》2018年第10期。

现有研究多从出口和产业升级等层面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并提出应对政策,已有学者认为中国对美国的贸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其他贸易伙伴国替代,从而降低中国对美国市场的依赖(郭晴等,2019;
郑建明等,2020),①郭晴、陈伟光:《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国际贸易的影响及对策研究》,《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9年第5期。②郑建明、杨策、王万军:《我国在全球价值链重构中面临的挑战和机遇——基于中美贸易摩擦的视角》,《国际贸易》2020年第9期。但未具体指出应该如何替代,也没有具体到行业层面,这为本文提供了创新空间。本文从中国制造业对美国投入依赖的角度研究中美贸易摩擦对其产生的影响,并首次分析了中国制造业利用东亚区域价值链缓解中美贸易摩擦负面影响的基础和可能性,最后提出具体的政策建议。本文余下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从中国制造业在总体和细分行业层面以美国投入依赖的视角分析了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
第三部分通过对中国各制造行业进出口增加值来源细分行业的研究分析了利用东亚区域价值链缓解中美贸易摩擦消极影响的可能性;
第四部分提出了具体的政策建议。

随着产业链分工的不断深化,各国之间的联系也日益密切,由于中国制造业对美国投入产品的依赖,中美贸易摩擦无疑会对中国制造业产生负面的影响。

(一)总体层面

一个国家制造业生产中使用其他国家投入品的比重是判断一国制造业对其他国家依赖程度最直接的指标。图1比较了2005—2015年间中国制造业生产中使用美国、德国和日本三个制造业大国投入品比重的变化情况。2005年,中国制造业生产所使用的投入品中来自日本的比重最高,但2013年后来自美国的投入品数量超过日本跃居第一位。由于我国制造业整体技术水平提升、对进口投入的依赖度下降,中国制造业生产中使用日本和德国的投入品比例在2005—2015年间总体呈现下降的趋势,但使用美国的投入品比例自2010年起却不断回升,这种现象说明中美制造业之间存在着较大的互补性。对于中国来说,美国在一些关键零部件领域仍然具有日本、德国等国家无法替代的竞争优势。

图1 2005—2015年中国制造业生产中使用美国、德国、日本的投入品比重

中国对美国的投入依赖可以进一步从中国制造业进出口中美国所创造的增加值比重这一指标得到体现。图2 是2005—2015 年中国整体制造业进出口中来自美国的增加值及比重趋势。尽管中国整体制造业进出口中来自美国的增加值比重在2005—2011年间呈下降趋势,但在2012年后便开始回升。其中,中国制造业进口中来自美国的增加值比例在2015年达到12.7%,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一位。但如果单从传统贸易总值的角度看,2015 年中国从美国的进口额占中国进口总额的比例仅有9.0%,低于东盟的11.6%和韩国的10.9%,排名世界第三。①根据CEIC数据库相关数据计算得到。因此,从进口投入和增加值的角度可以看出,中国制造业对美国的依赖在主要经济体中是最高的,中美贸易摩擦无疑会对中国制造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图2 2005—2015年中国制造业进出口中来自美国的增加值及比例

(二)行业层面

为进一步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各行业的影响及其可替代性,我们在研究中加入东亚主要经济体②日本、韩国、中国、中国香港地区和中国台湾地区和东盟中的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泰国、越南、文莱和柬埔寨。进行对比。具体来看,我们按照中国进出口中包含的美国增加值的占比大小对各制造业进行分类,即:美国占比最大且短期内难以被替代的行业;
美国占比相对较大,但与其他经济体差距不大较容易被替代的行业;
美国占比相对较小的行业。

表1 是2005 年和2015 年中国制造业各行业出口中来自各东亚经济体的增加值比重及行业分类。中国出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最大且短期难以替代的行业包括食品、饮料和烟草(D10T12)、木材和软木制品(D16)、纸制品及印刷(D17T18)、焦炭和精炼石油产品(D19)和其他运输设备(D30)5 个行业。这5 个行业在2015 年的出口中来自美国的增加值比重均处于领先地位,即使来自越南等东盟国家的增加值比重有一定幅度的上升,但是从绝对量上仍难以与美国相比较;
中国出口中美国增加值所占比重较大,但与其他经济体差距不大比较容易被替代的行业包括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D13T15)、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橡塑制品(D22)、其他非金属矿产品(D23)、碱性金属(D24)、金属制品(D25)、电气设备(D27)、机械设备(D28)、机动车辆、拖架及半拖架(D29)和其他制造行业(D31T33)10个行业。截至2015年,在这10个行业进出口的增加值比重排名中,美国均超越了其他经济体排名第一位,但是其他排名靠前经济体的增加值比重与美国相比差距并不大;
中国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的出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相对较小。2005 年中国D26 行业的出口中包含的增加值比重排名前四位的依次为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地区和美国,2012 年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超越日本分别排名第一和第二,2015 年排名前四位的依次为韩国、中国台湾地区、日本和美国。根据《2019 年度彭博创新指数》公布的排名,全球创新指数排名最高的是韩国,在创新的驱动下韩国高科技产品迅速发展,这也是中国在D26行业出口中韩国增加值比重最高的原因。

表1 中国制造业各行业出口中来自各经济体的增加值比重(%)及分类

表2 是2005 年和2015 年中国制造业各行业进口中来自各经济体的增加值比重及行业分类。中国进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最大且短期难以被替代的行业与出口的情况相似,包括食品、饮料和烟草(D10T12)、木材和软木制品(D16)、纸制品及印刷(D17T18)、焦炭和精炼石油产品(D19)、金属制品(D25)和其他运输设备(D30)6个行业。但其余2个分类,即中国进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较大且与其他经济体差距不大(可以进行替代)的行业和中国进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不大的行业,则与出口的情况有所不同。中国进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较大且与其他经济体差距不大(可以进行替代)的行业,只有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和其他制造行业(D31T33)两个行业,而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D13T15),橡塑制品(D22),其他非金属矿产品(D23),碱性金属(D24),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电气设备(D27),机械设备(D28),机动车辆和拖架及半拖架(D29)等8 个行业中国进口中的美国增加值占比无优势甚至显著低于日本或韩国等经济体。比如2015 年中国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D13T15)行业的进口中来自美国的增加值比重只有4.07%,而来自日本(4.69%)、韩国(8.49%)、中国台湾地区(6.54%)和越南(8%)的增加值比重都超过美国;
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2015年的进口中的美国增加值比重为8.98%,而来自日本(10.19%)、韩国(20.78%)和中国台湾地区(18.94%)的增加值比重更是远超美国。此外,中国进口中来自越南等东盟国家的增加值比重明显增加,这体现了产业链向东盟国家的转移。

表2 中国制造业各行业进口中来自各经济体的增加值比重(%)及分类

续表2

上述分析表明,中国食品、饮料和烟草(D10T12)、木材和软木制品(D16)、纸制品及印刷(D17T18)、焦炭和精炼石油产品(D19)和其他运输设备(D30)5 个制造行业的进出口中来自美国的增加值占比最大且在短期内难以被替代。在其他制造业行业中,虽然美国的增加值比重在某些行业仍然具有优势,但与东亚经济体差距不大,比如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行业和其他制造行业(D31T33)。还有一类行业美国的增加值比重本身就不具有优势,这说明相对于其他经济体来说,美国对中国该行业的影响并不大,比如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

综上,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或脱钩)会对中国制造业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对不同制造行业的影响存在着显著的差异。接下来我们分析中国如何利用东亚制造业区域价值链来降低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出口的影响程度。

(一)东亚区域内贸易的发展

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作为东亚地区发展的“领头雁”,日本凭借其工业的迅速发展创造了“亚洲奇迹”,亚洲地区大多数经济体的发展都依赖于对日本的贸易(Beechler et al.,1994; Nonaka et al.,1985)。①Schon Beechler,and Yang J. Zhuang,“The Transfer of Japanese-Style Management to American Subsid‐iaries: Contingencies,Constraints,and Competencie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vol.25 (1994),pp.467-491.②Ikujiro Nonaka,and Johny K. Johansson,“Japanese Management: What about the‘Hard’Skills?”,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vol.10,no.2 (1985),pp.181-191.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其贸易量有了显著增长,在2005年超越日本成为东亚进口增加值最大的国家,中国也由此成为带动东亚经济发展的新的“火车头”。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由于发达国家经济陷入困境,东亚经济体的贸易合作重点开始从区域外转向区域内,高速发展的中国自然成为东亚区域内新的贸易重心。根据WTO 的研究报告,不论是传统贸易网络还是全球价值链贸易网络,2000年东亚的贸易重心是日本,而到了2017年,日本的重心地位则被中国所取代。此外,相比于2000年,2017年东亚各国之间的贸易联系明显更加紧密,尤其体现在全球价值链贸易网络中,这说明东亚各经济体都逐渐融入跨国生产网络,而且主要是在区域层面上。③World Trade Organization,IDE-JETRO,OECD,UIBE and World Bank Group,“Technological Innovation,Supply Chain Trade,and Workers in a Globalized World”,Global Value Chain Development Report 2019,2019,pp.9.

就制造业的发展来看,日本在20 世纪70 年代后迫于国内外的压力,将纺织业和重化工业等劳动密集型价值链低端环节转移到泰国、马来西亚和印尼等东南亚国家。此后,“亚洲四小龙”也逐渐向泰国、马来西亚、印尼和菲律宾转移加工装配环节,中国在改革开放后也承接了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的价值链转移。全球金融危机以后,随着中国生产要素价格的不断上升,中国企业和部分在华跨国公司将一部分处于价值链低端的加工装配工厂从中国迁移至越南、老挝、缅甸和柬埔寨,而把相当比重的上游中间产品供给留在中国,从而在纺织品、服装、鞋帽、电子、机械等产业中,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垂直型价值链分工体系(胡艺、沈铭辉,2019)。①胡艺、沈铭辉:《中美经贸摩擦与中国—东盟区域价值链的体系构建》,《云南社会科学》2019年第5期。

由于东亚各经济体制造业发展阶段和竞争优势不同,专业化分工自然也不尽相同。因此,东亚各经济体制造业发展虽然存在一定程度的竞争性,但仍有很大的互补空间,这是东亚区域价值链形成和发展的基础。

(二)中国利用东亚区域价值链缓解制造业压力的可能性分析

表1 的结果表明,在中国食品、饮料和烟草(D10T12)、木材和软木制品(D16)、纸制品及印刷(D17T18)、焦炭和精炼石油产品(D19)和其他运输设备(D30)5 个行业的出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最大,这些行业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国家的自然禀赋决定的,在短期内难以被替代。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D13T15)、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橡塑制品(D22)、其他非金属矿产品(D23)、碱性金属(D24)、金属制品(D25)、电气设备(D27)、机械设备(D28)、机动车辆、拖架及半拖架(D29)和其他制造行业(D31T33)10个行业的出口中,美国增加值所占比重较大,但与其他经济体差距不大,我国可以通过区域价值链的发展对其进行替代。在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的出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不大,我国可以通过区域价值链的发展强化这种相对优势。因此,本文重点对上述11 个行业进行分析。由于中国进口中除了美国增加值占比最大且短期内难以被替代的行业之外,其余大部分制造行业的进口来自美国的增加值比重都要小于来自东亚经济体的增加值比重,可以说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进口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要小于对制造业出口的影响,因此下文着重对中国制造业出口进行分析。

表3 是2015 年中国11 个制造行业出口中增加值来源数额排名前三位的美国行业以及来自其他经济体的这3 个行业的增加值占中国制造行业出口的比重。虽然总体来看,中国各行业出口中来自美国的增加值比重具有一定的优势(见表1),但是如果具体分析增加值的来源行业,那么这种优势则不再明显。

中国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D13T15)行业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纸制品及印刷(D17T18)和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其增加值比重分别为0.13%、0.03%和0.03%。而来自日本和韩国D20T21 行业的增加值比重分别为0.14%和0.13%,并不低于来自美国该行业的增加值比例;
来自日本D17T18 行业的增加值比重(0.02%)与美国相差不大;
来自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D26 行业的增加值比重分别为0.06%和0.05%,则已超过来自美国该行业的增加值比例。

中国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行业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焦炭和精炼石油产品(D19)和纸制品及印刷(D17T18)行业;
中国橡塑制品(D22)和其他非金属矿产品(D23)两个行业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和纸制品及印刷(D17T18)行业。在中国这3 个行业的出口中,除了来自美国D17T18 行业的增加值因自然禀赋相较于东亚经济体具有优势外,来自美国其他行业的增加值比重均不高于来自东亚经济体相应行业的增加值比重。

中国碱性金属(D24)和金属制品(D25)两个行业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碱性金属(D24)和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除了来自美国D20T21行业的增加值比重稍高于东亚经济体外,来自其他行业的增加值相较于东亚经济体则不具有优势。

中国电气设备(D27)行业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和碱性金属(D24)行业;
机械设备(D28)行业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和机械设备(D28)行业;
机动车辆、拖架及半拖架(D29)行业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机动车辆、拖架及半拖架(D29)、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和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行业;
其他制造行业(D31T33)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和木材和软木制品(D16)行业;
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的出口中包含增加值比重最高的美国行业依次为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和碱性金属(D24)行业。在中国这5 个制造行业的出口中,除了来自美国D20T21 行业的增加值比重稍占优势外,来自美国其他行业的增加值比重均低于东亚经济体。

中国在这11 个制造行业的出口中来自美国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的增加值比重远低于来自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的该行业增加值比重。除了碱性金属(D24)行业的出口外,中国其他制造行业的出口中来自韩国或中国台湾地区D26 行业的增加值比重甚至超过来自美国D26 行业增加值比重的近2 倍。其中,中国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行业的出口中来自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D26行业的增加值比重分别为0.09%和0.07%,而来自美国D26 行业的增加值比重只有0.04%,但由于中国D20T21 行业出口中来自美国D26 行业的增加值比重没有排在前三位,所以在表3 中没有列出。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在D26 行业中的突出贡献与近年来二者在该行业的创新升级密不可分,比如中国台湾新竹工业园PC 产业集群中的电子设备供应商通过科技创新,从为产业链中的领导企业提供简单代工发展为自主品牌制造商(Ernst,2001);
①Dieter Ernst,“Global Production Networks and Industrial Upgrading-A Knowledge-Centered Approach”,East-West Center Economics Study Area Working Paper,no.25 (2001).韩国三星电子在2007 年拒绝戴尔的订单后开始经营自主品牌,通过将生产能力、专业的设计能力和自主品牌的经营相结合,最终实现了产业的升级(熊宇,2011)。②熊宇:《全球价值链治理新发展与我国制造业升级》,《科技进步与对策》2011年第22期。

表3 2015年中国制造业出口中美国增加值占比最高的行业中各经济体的增加值比重(%)

续表3

此外,中国在这11个制造行业的出口中除了表3中列出的来自美国和东亚经济体的外国增加值,其所包含的增加值绝大部分都是由国内创造的,除了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其他行业出口中包含的中国国内增加值比重均达到80%以上,①根据TiVA数据库相关数据计算得到。这说明中国各制造行业的发展主要依靠国内强大的制造能力,对其他经济体的依赖并不大。即使抛开国内生产能力只分析对外依赖部分,虽然各行业出口中包含的来自美国整体的增加值比重都是最大的,但相比于日本和韩国优势并不明显(见表1),如果再具体到细分增加值来源行业,那么来自美国各行业的增加值比重相比于东亚经济体则不再具有优势(见表3)。因此,从总量上来看,中国依靠国内和东亚内部的制造业生产能力可以弥补制造业出口对美国的依赖。

(三)东亚各经济体对中国制造业出口的支撑比较

在表3的基础上,表4列出了东亚经济体的11个制造行业在2015年出口到中国的增加值情况,从而进一步分析东亚各经济体对中国各制造行业出口的支持作用。除了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D13T15)、其他非金属矿产品(D23)、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和其他制造行业(D31T33)以外,在其余7 个行业中,日本和韩国出口到中国的国内增加值均为东亚经济体中最多的,且远超其他经济体。尤其是在机动车辆、拖架及半拖架(D29)行业,日本和韩国向中国出口的国内增加值更是遥遥领先于其他东亚经济体。

表4 2015年东亚经济体各行业出口到中国的国内增加值 (单位:亿美元)

续表4

具体来看,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D13T15)行业在2015 年向中国出口增加值最多的经济体是越南,随后依次为韩国、中国台湾地区和日本。2005 年越南该行业向中国出口的增加值仅高于菲律宾和新加坡,为3960 万美元,但在随后的十年间越南向中国出口的增加值稳步增长,2015 年达到24.5 亿美元。越南D13T15 行业的发展得益于中国制造业的升级,由于中国制造业向更高附加值的产业发展且劳动力成本优势逐渐下降,于是将低附加值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向东盟国家转移,越南是最大的受益国。在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碱性金属(D24)、金属制品(D25)和电气设备(D27)4个行业中,日本和韩国出口到中国的增加值也在很大程度上领先于其他东亚经济体;
泰国在橡塑制品(D22)行业出口到中国的国内增加值很高,这与其自然资源禀赋有关;
在其他非金属矿产品(D23)行业,日本向中国出口的国内增加值仍然居于东亚经济体中的第一位,第二位是马来西亚,而韩国居于第三位;
新加坡在机械设备(D28)行业出口到中国的国内增加值相较于日本和韩国之外的其他经济体也很高;
在其他制造行业(D31T33)中,泰国出口到中国的国内增加值增长速度很快,从2005年的3 180万美元增长到2015年的10.6亿美元,仅次于日本;
在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向中国出口增加值最多的4 个经济体依次为韩国、中国台湾地区、日本和马来西亚,出口增加值分别为639.9 亿美元、565.9亿美元、228.9亿美元和110.6亿美元,这4个经济体为中国D26行业的发展提供了大量高科技产品。除了中国香港地区和印度尼西亚之外,其他东亚经济体在该行业向中国出口的国内增加值相比于其他行业数额也很大,这说明中国D26 行业正在升级,并带动了整个东亚地区产业链的发展。此外,在2005—2015 年间,泰国和越南与中国各制造行业的联系越来越紧密,表现为这两个国家出口到中国的国内增加值稳步增长,这与两个国家承接了来自中国的产业转移密切相关。

因此,从经济体的角度来看,想要弥补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日本和韩国的作用至关重要。日韩两国仍然是中国制造业重要的合作伙伴,东亚制造业区域价值链的构建离不开日本和韩国的支撑。东盟国家的作用也不容忽视,随着越南等东盟国家与中国制造业的联系日益密切,区域价值链的构建必须有东盟国家的加入和支持。此外,从行业的角度来看,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和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两个行业在整个制造业的发展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大多数制造行业的出口除了本行业之外都需要来自这两个行业增加值的支撑,①根据TiVA数据库相关数据计算得到。而且中国各制造行业的出口中来自美国D20T21 和D26 行业的增加值比重都是最高的,因此,中国D20T21 行业和D26 行业的发展是增强制造业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的关键。

为了降低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的负面影响,我国应该充分利用东亚区域价值链。在某些制造业行业,日本、韩国是能够替代美国的我国重要的合作伙伴,比如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的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行业在2015 年出口到中国的增加值分别为640 亿美元和566 亿美元,在中国该行业的出口中所占比重分别为5.5%和4.9%,而来自美国的增加值比重只有3.2%。在一些轻工制造业,越南等东盟国家逐渐成为中国重要的增加值进口来源,比如越南的纺织品、服装、皮革及相关产品行业在2005 年出口到中国的增加值为3960 万美元,截至2015 年出口到中国的增加值增长到24.5 亿美元,居东亚经济体中的第一位,同年日本和韩国的该数值分别为10.7亿美元和23.3亿美元。

中美贸易摩擦对于中国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加强与日本、韩国及东盟国家的合作,完善东亚地区的区域价值链,不论是对于中国还是对于其他东亚经济体来说,都将开创出一个互利共赢的新局面。

为构建以中国为核心的东亚制造业区域价值链,我国可以采取以下策略:

(一)加强与日韩的务实合作

美国在对中国发起贸易战的同时,日本和韩国也未能幸免。2018 年3 月,美国政府对来自日本的进口钢铝产品加征关税并对日本进口汽车和零部件开启“232”调查,与此同时,韩国被迫与美国重新签订贸易协定,并对美国汽车的进口问题做出了重大让步。日本和韩国是中国制造业的重要合作伙伴,日韩两国是中国各制造行业增加值进口的主要来源。在美国贸易保护主义升级的情况下,同为制造业大国的中国、日本和韩国作为东亚地区发展的中坚力量,应该加强区域合作,团结起来共同抵御来自区域外的挑战。

中日韩合作启动至今已有20余年,形成的合作成果为三国进一步推进务实合作提供了基础。今后,三方应该加强政府层面的对话磋商,加快推进区域自由贸易谈判进程,共同维护多边贸易体系,为合作创造良好的政治环境。在行业层面,中日韩要充分利用三国产业之间的互补性,发挥比较优势,提高东亚地区制造行业的产业竞争力。同时,中日韩应该积极开拓新的合作领域,尤其是在高新科技等领域开展更多的合作,共同探讨移动互联网、云计算、跨境电子商务等新兴领域的合作研发工作,构建高科技产业区域价值链。此外,《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简称RCEP)的生效为中日韩的合作创造了新的机遇和实施路径,三方可在RCEP 框架下巩固合作基础,完善法律法规体系和争端解决机制,加速地区贸易自由化进程,从而保障东亚地区产业链和供应链的稳定发展。

(二)强化与东盟各国的合作

随着东盟国家逐渐融入全球价值链,其与中国的联系日益紧密,中国与东盟各国的合作也成为中国制造业发展的重要基础。中国与东盟应该进一步扩大相互之间的贸易开放。双方应该加强信任,在已建立的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基础上,推动商品和服务贸易向低关税甚至是零关税迈进。中国与东盟之间的合作和中日韩之间的合作不同,东盟各国大多数为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状况差异巨大,这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贸易成本,从而对中国与东盟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产生影响。因此,中国在与东盟共建“一带一路”过程中应该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对经济落后国家提供适当的优惠条件并采取适宜的合作模式,从而帮助东盟各国打破制约其贸易发展的基础设施瓶颈。金融合作也应是关注的重点,稳定的金融体系将为区域内的投资和融资活动提供资金保障,因此,要针对金融领域的合作积极开展双边和多边对话,同时加强金融监管,拓展中国与东盟国家金融合作的广度和深度。在当前信息技术迅猛发展的情况下,中国与东盟应加强数字经济合作,推动数字互联互通,通过信息化建设加强中国与东盟的贸易便利化水平,深化地区合作。中国还应在公共卫生领域加强与东盟国家的合作。当前,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球,中国应在医疗物资和人才培养等方面扩大与东盟国家的合作,帮助其提升应对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能力,展现大国担当。此外,东盟各国政治体制和文化差异巨大,这使双边合作充满了不确定性,中国和东盟应利用RCEP等国际合作组织完善各项制度,为合作提供完备的制度环境。

(三)针对重要制造行业制定适宜的产业政策

2020年的中央工作会议确定,今后的重点任务之一是增强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要针对产业薄弱环节,统筹推进补齐短板和锻造长板。①《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习近平李克强作重要讲话》,共产党员网http://www.12371.cn/2020/12/18/ARTI1608287844045164.shtml,2021年1月8日访问。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和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是增强制造业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的关键,大多数制造行业的发展需要这两个行业的支持。打铁必须自身硬,想要构建以中国为核心的东亚制造业区域价值链,中国必须增强这两个重要制造行业的硬实力,在自身快速发展的同时,带动其他东亚经济体的发展。适度的扶持类产业政策能够加速创新激励和优化资源配置,从而对产业发展起到引导促进的作用(Aghion et al.,2015)。②Philippe Aghion,Jing Cai,Mathias Dewatripont,Luosha Du,Ann Harrison,and Patrick Legros,“In‐ternational Policy and Competition”,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Macroeconomics,vol.7,no.4 (2015),pp.1-32.因此,国家需要制定和实施相应的产业政策。针对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国家已经出台了一系列产业政策(何武,2019),③何武:《中国装备制造业产业政策与全球价值链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68-72页。但我国针对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行业的产业政策仍然较少。

在既有产业政策的基础上,我国还应加大对这两个重要制造行业的技术创新平台和企业研发体系建设的资金支持力度。重点扶持行业内的骨干企业,引导行业内各主体之间加强联系,以领先企业为主导,联合各种配套企业的力量,促进技术创新联盟的建设,推动产业发展。此外,还要重视专业人才培养,鼓励各大高校和科研机构为电脑、电子及光学产品(D26)行业和化学及药剂制品(D20T21)行业人才的培育提供实践平台,加大对科研成果的奖励力度,增强科研人员的创新积极性,为产业升级提供内在动力。在促进自主创新的同时,要坚持对外开放,保持“引进来”和“走出去”并行,支持国际合作示范区、工业园区和生产基地的建设,通过国外先进行业和领先技术产生的示范效应、学习效应和竞争效应促进我国关键制造行业的技术开发,从而增强我国制造行业的国际竞争力并推动产业创新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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