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空间的对影——原作设计工作室更新实践项目中的关系建构

时间:2023-06-14 19:35:04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文/郭思同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硕士研究生

刘刊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副教授(通讯作者)

“关系的散文”始终是原作设计工作室建筑实践中的重要议题[1]。这一概念既是贯穿在原作设计诸多项目中的设计意识和设计方法,也是建成空间所呈现出的姿态。面对宏大叙事的泛滥,“关系”一词蕴含着更加本真的洞见。它将绝对的、孤存的整体重新向相对的、共存的局部还原,在局部的不同连接方式中求索张力与兴味。当建筑师的觉察力再次回归到日常体验的尺度,建筑师对于关系的建构与巧思便得以在使用者的空间感知中再现。“散文”则赋予了关系的方法以另一重意向,即散文式的抒写。散文的精神根植于中国的传统文学史。《诗经》虽唤醒了文学意识与创作手法,但最初的诗歌总需依附于音韵和乐章,又被“制礼作乐”的秩序禁锢,最终无力承载思想学说的表达而让位于散文。自秦汉伊始到本时期为止,散文始终表现为可以随着作者抒发感想需要而灵活变化的一种体裁。建筑师将散文的意向引入建筑的关系方法创作之中,自然生发出一种真挚的、灵活的、立足于情境的建筑表达。原作设计工作室通过“关系的前置”“关系的进化”“关系的观想”“关系的诗学”等不同主题,印证了这一创作意识和创作方法的多样化。散文的阅读体验也恰如其分地对照了“关系的建筑”的空间体验。使用者最先置身于原作设计的建筑中时,其体验往往也始于局部关系。而后,随着体验的累积和感性信息的不断丰富,使用者自然而然地解读并还原出理性的、完整的建筑叙事。

原作设计工作室创作了一批富于代表性的城市更新作品,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南市发电厂改造)、解放日报社(严同春宅修缮及改建)、六合路商业廊、杨浦滨江南段公共空间、绿之丘(烟草仓库改造)等。一方面,在这些功能多样的项目中,设计始终表现出回应城市空间与历史的特质,与整体环境构建融洽、积极的关系;
另一方面,在日常经验的尺度上,原作向使用者的感官呈现出灵动的、局部的,或空间、或形式、或材料的关系被感知到,并完成从体验尺度到环境尺度的跨越。本文将聚焦于原作设计工作室的城市更新项目,以“感性形式”为线索,尝试探析建筑师如何在更新实践中建构关系的建筑,这一手法何以被使用者感知,并在建筑与城市、历史环境的相处中获得它的延伸意义。

1.1 时空感性形式

时间与空间是两种感性形式(forms of sensibility)①,建筑作为对象在感官之内的呈现必须经历这两个概念。一方面,这对形式在身体体验与空间认知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
另一方面,这对概念各自指示着终极唯一性。任何一种被谈论的时间,都属于流逝的、绵延不断的时间的各片段;
任何一隅被谈论的空间,都属于弥散的、无所不包的空间的各部分。因此,一个通过时间与空间这对感性形式被感知到的对象,天然能够与时间、空间中的其余对象建立起某种联结。关系的潜力也在于此——经过感性形式的介质,局部得以参与对整体的诠释。

城市的物质沉积以历史建筑的样貌被现在的居住者感知,并唤起他们对曾经发生在同一地理空间之内的、另一时间片段的认知。历史构筑物与新建构筑物被拼贴于同一空间场景之内,又因其所表现出的材料、形式差异,而使人感知到不同建成元素的时间位置。一味地仿冒历史形式,或过于激进地攻击,都会使城市历史丧失其原有的空间表现力量。解放日报社(严同春宅修缮及改建)项目诠释了第三类途径:运用一种并置,使现实与历史互文见义,并触动对于时间与空间的更深远的意识(图1、图2)。

建筑中的关系首先表现为一种历史形式与新设计形式的对比,即建筑师所诠释的“向史而新”。新建的C 楼与严同春旧宅不同形式被并置在毗邻的院落空间中:长窗的横向构图与艺术风格立面的竖向构图;
纯白光洁的预制水磨石板墙与纹样丰富的褐色面砖外墙;
层叠错落的露台与古典秩序的平整立面。新设计以流利、轻盈的现代风格与海派装饰艺术风格呼应,彰显却不让位于后者。建筑师在历史建筑修缮与更新的命题之中对于技术进行了恰当的选择,自然地产生了白色立面的水平长窗,流动的线条与出挑的露台等现代主义式的建筑语汇,而并非要彰显“时代精神”[2]。但另一方面,无妨说在对于“时代精神”的错觉中,另一种意趣产生了。起源于20 世纪30 年的现代主义语汇被与严同春旧宅并置,“共构”出一种现实与历史、本土与异邦之间的意象。

1.2 互文的指归

互文,又名互辞,古语解释作“参互成文”,文义不在前词也非在后句,而在前后词句的相映之间。阅读时需置身于词句的关系中,方能识谓词的全景。互文不仅限于文辞的修饰,也呈现在对图像、历史的观看意识之中。比如“中国的现代建筑”之辩方兴未艾,既是中国要参见世界的时间坐标以探究本土空间的全景,也是世界需参见中国的空间坐标来明朗历史时间的全景。在解放日报社这一项目中,原作设计工作室针对不同的建筑部分使用不同策略的修缮,比如对立面进行修复,而对室内天花进行拆除和结构的展示。但无论历史形式或被保留、或被揭示,都使建筑在人的感官内表现出它所产生的时间。新介入的形式与材料,则使人对于历史的感受乘着空间形式向更远处游离,使“互文见义”的历史式兴味在形式关系的并置之中生发出来,开拓了城市的意象。

六合路商业廊又是另一例具备“互文”特质的城市更新项目。南京路商业街与百货商店本身即是海派都市文化、摩登文化的指归。将拱廊街意象置入第一百货商店、一百商城和东方商厦的场景之间,共构出19 世纪兴盛的都市文化渡海而来,播撒和生长于上海滩的历史意象,以空间形式触动了时间的联想。拱廊下的漫游路径在装饰风格的立面、麇集的漫步者以及现代材料再构的廊街场景之间切换,也是对空间感官本身的拓展,使人亲履斯土、连同彼邦(图3、图4)。

时间与空间作为建筑学的重要议题,在城市建成环境演化出两条宏大的叙事线索,一条是“往时-现时”,一条是“地域-异域”。在更新实践项目的概念叙事中,对这两条线索分别作出回应已成为建筑师的普遍意识。杨浦滨江南岸公共空间设计同样面临这一语境:工业遗迹和滨水空间的重塑铺陈了城市时间与城市空间的叙事底色。但“关系的建筑学”不拘泥于两条线索的庞大尺度,而是洞见了时间与空间线索之间的联结,并向感性形式中的“时间-空间”概念化归,使得对于城市空间和城市历史的处理手法最终降落在场所的日常体验之上。星散江岸的厂房、防汛墙、限位桩;
锈色的钢廊架、“水管灯”;
对岸簇新的林立高楼,三组对象层叠于场地的空间感知中。同时,每一组对象的材料、形态,都只对特定的时间内容进行表达,仿佛一列各自不同但连续的词句。从片段的词句到整体的文段,使人察觉到局部之间的互文关系。散落的时间组成了完整的时间篇章,时间形式中的不同表达指向了更广阔的场域之中终极唯一的时间——弥散在整座城市中的、厚重的历史时间。

2.1 游径的感知

相比于之前所提及的、通过空间元素并置来拓展历史关系感知的“互文”释义,运用时间线索串联起一系列空间关系的体验则又是另一种创作意识。时间是前置的意象,它穿引了各个局部空间的感知,将体验统一在整体的建筑之内。与此同时,时间本身却非最终的目的或最终的呈现内容,是先言于所咏之词的他物,是文学创作之中的“比兴”。

这一意象也可以用于解读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南市发电厂改造)的设计。向旧工业建筑植入的路径是对于展览流线的强调,同时也是串联起工业遗迹的观赏体验,并重塑空间关系的线索。在建筑的体验中,交通构件与节点场所既是空间的组成物,也被赋予了其引导空间关系感知的时间线索意味:工业厂房与水岸的尺度关系被陈置在新的滨江开放空间之中,工业建筑的巨型尺度与气窗呈现在大厅的内向视野之中、结构与材料呈现在楼梯的攀登与走廊的迂回之中。五层观景平台提供了一个巧妙的角度,将人置于立面管道组与江景“之间”,来体味工业遗址与江岸的相望关系。而烟囱内壁的螺旋坡道,又使人沿时间迤行,重新感受构筑物的垂直张力。工业遗迹所蕴藏的空间尺度、空间关系及其与城市的关系,以及展陈艺术品的那种容器性质,顺着路径的时间线索,最终呈现在人对于工业遗产的完整感知之中[3](图5—图8)。

2.2“如画观法”

西方在主客二元论观念的影响下,从自然中将人造物剥离出去,又以美学范式将两类对象的审美意识统一起来。从自然风景到历史风貌,在对于“自在之物”与“先在之物”的观看中,人类不断根据“空间-时间”的感性形式来拓展感知的对象。相比之下,在中国的传统审美中,自然、人造物、人,则得到更交织、圆融的感知与表达。文人山水图卷中,人通过时间形式获得的漫游体验被用以来串联和叙述自然空间,使时间成为空间的线索。同时,这一交叠运用两种感性形式的自然叙事也向人造物迁移,成为园林中空间元素的组织方式,为其营造增添了漫游与路径的意趣。

绿之丘的设计中,建筑师克服了城市道路穿越、建筑框架的拆除与保留等诸多挑战,并最终使建筑体与场地之间形成了一种柔性的关系[4]。这种关系既可以在设计策略、场所的公共性或是立面的景观形象中解读,也可以从观画的视角——使用者在建筑行走中的时间性体验来解读。为了阐明藏匿于“绿之丘”空间关系体验之内的,以时间比兴空间的传统指归,不妨将一幅行旅题材的宋画与建筑来比照阅读。首先是一条匍匐于地面,缓慢上升的路径;
路径游入山体,人的攀登体验由此开始。山并非倨傲的孤峰,也非水平面的堆叠,而是高低错落的“台”,使人的登高体验与登临体验在时间坡面上交替进行,绵延不绝。在沿“绿之丘”行走的时间中,首先是穿越城市而抵达建筑的道路;
而后是内部上升的双螺旋坡道;
与外部的梯级平台,这些元素次第出现在时间感官之内,营造出了行旅图轴式的身体体验。时间线索的终点落于“绿之丘”向外挑出的观景钢平台上,大量信息纷至沓来,向人的感官呈现出一幅广阔、明朗的图景——如观看自然一般观览城市的意味(图9)。

都市的“厚度”使它与普通城市区别开来;
上海是对于“厚度”一词的绝佳注解。城市厚度时刻经历着双维度的增长:一方面是建筑水平切片在垂直向度的堆叠;
另一方面是现实内容向历史信息的叠合。新的建造对旧有的建构筑物并非简单粗暴地代替。旧有的建构筑物并不消弭,只是凋零、衰退,并以物质的方式介入新生命体的重构。建筑师在更新实践中,需要在空间与时间的两个维度中营造建筑与城市之间的关系张力,但也往往面临着另一个现代的问题:如何弥补宏大叙事与个人体验之间的裂痕?

“关系的建筑学”既是原作工作室对于设计意识、设计方法的注解,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从空间使用的视角出发的回溯视角,同时,更是对这一问题的解答。本文基于原作工作室的更新类及其相关项目,阐述对于“关系”的三个层面的思考:首先,建筑师在设计中对关系的营造如何在空间使用者的感性体验中被呈现。其次,这种关系不被局限于使用者的身体尺度的感官,而是循着感性的一般形式向更广阔的时间和空间呈现它的引申义,完成从日常体验到城市叙事的转化。同时,文章的核心在于借讲座中的“散文”指归,使用两种中国传统文学的写作意识,互文与比兴,来解读原作作品中时间线索与空间线索之间的关系。

前两个层面,是“关系的感性形式”。基于这两种感性形式在无论个人意识还是集体意识、微观概念还是宏观概念之中的一致性,“关系的散文”也从感性的兴味走向理性地思考。因此,建筑师最初对于“关系”的巧思不仅呈现于建筑空间,也能跃然于城市与历史的场所之上。第三个层面,则是“感性形式的关系”。对于时间与空间之间那种“对影”般的关系的洞见,使原作的设计作品在现代的形式之外仍有一种饱满的传统兴味,并在理论的建构中引入文学化的指归。

注释:

①“感性形式”(forms of sensibility),这个概念来源于康德。康德认为,人的直观感性有两种先天形式,一是时间,一是空间。(All the representations generated via sensibility are structured by two “forms” of intuition—space and time—and that all sensory aspects of our experience are their “matter”,Critique of Pure Reason)黑格尔则认为,时间和空间是客观外在的实存。胡塞尔称两者为“现象显现的条件”。本文中所使用的“感性形式”,即用于指称时间与空间中感性的部分,而非意图以感性概括时间与空间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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