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维,侯 维,刘 晖,宋文艳,王莉琳,王 征,郑素军
特发性门脉高压(idiopathic portal hypertension,IPH)是一种原因不明的以肝内门静脉高压为特征的综合征,相关研究多见于日本。该病尚具有多种命名,如印度称之为非硬化性门静脉纤维化(non-cirrhotic portal fibrosis,NCPF),西方国家称之为特发性非硬化性门脉高压(idiopathic noncirrhotic portal hypertension,INCPH),近期命名为门静脉窦性血管病(porto-sinusoidal vascular disease,PSVD)[1,2]。文献报道有少数IPH患者因为威胁生命的门静脉高压并发症,例如反复发作的不可控制的消化道出血、肝肺综合征(hepatopulmonary syndrome,HPS)或严重的肝细胞损伤而进行肝移植(liver transplantation,LT)治疗[3,4],术后一般预后尚可,有少数患者出现“复发”或死亡。在我国,因IPH而行LT治疗的病例相对少见,而移植术后出现IPH“复发”尚未见报道。现报道我院诊治的1例IPH患者在接受肝移植术后第3年出现病情复发,并对国内外报道的接受LT的IPH患者文献进行复习和总结,以了解LT治疗的结局、复发和可能的影响因素。
患者女,57岁。主因“便血4月,腹胀1月”于 2017 年3 月 6 日入院。于4月前无明显诱因下出现排暗红色血便,伴乏力,无发热。外院急诊胃镜检查提示重度食管静脉曲张,行内镜下食管静脉曲张硬化剂治疗。1月前觉腹胀,伴尿量减少,腹部超声检查提示大量腹水。既往有高血压病史30年,2型糖尿病病史3年,否认肝炎、结核等病史,否认饮酒和用药史。入院查体:贫血貌,神志清楚,皮肤巩膜无黄染,心肺听诊无异常,腹软,无压痛、反跳痛,肝脏肋下未触及,脾脏肋下4 cm,质地中等,移动性浊音阳性,双下肢无水肿,扑翼样震颤未引出。实验室检查:血常规:WBC 3.4×109/L,PLT 143.0×109/L,HGB 88.0g/L,RBC 3.0×1012/L;
肝功能:ALT 4.0 U/L,AST 9 .0U/L,TBIL 8.2μmol/L,DBIL 4.5μmol/L,ALB 37.0g/L,CHE 2740.0U/L,BUN 18.9mmol/L,Cr 191.0μmol/L;
PTA 69.0%。丙型肝炎和乙型肝炎病毒血清标记物均阴性,血清ANA 1:100,ASMA 1:100,余阴性;
抗核抗体谱均阴性。腹部CT增强扫描印象:肝硬化,脾肿大,侧枝循环形成,腹水(图1A、1B)。胃镜检查提示食管静脉曲张,门脉高压性胃病。临床诊断:失代偿期肝硬化,门脉高压症,食管静脉曲张硬化剂治疗术后,肾功能不全,高血压病3级,高危组,2型糖尿病。入院后予护肝、降酶、利尿等治疗,腹水消退慢,血清BUN 17.6mmol/L,Cr 129.0μmol/L,较前略有下降。Child-Pugh评分为8分,MELD 评分为14分。于2017年4月14日行背驼式同种异体原位肝移植术。术后,病肝大体表现:肝脏表面凹凸不平,边缘钝,质地硬。病理学检查提示:肉眼见肝脏切面呈不完全细结节状,被膜无明显增厚。镜下:小叶结构尚可辨,中小汇管区轻度扩大,部分汇管区内门静脉纤维化,间质轻度纤维化伴细纤维隔伸入,不规则分隔肝实质,较大汇管区内门静脉增宽,静脉交通支开放,间质内以单个核为主的混合性炎细胞浸润。肝细胞结节状增生,并挤压周围肝板呈条索状。免疫组化检测提示HBsAg阴性,HBcAg阴性,胆管CK7+,胆管CK19+,血管CD34+,血管平滑肌SMA+。病理学诊断:中小汇管区门静脉闭塞、纤维化,伴结节状肝细胞增生(图2A~C)。复习LT前腹部CT增强扫描影像提示存在门脉主干增粗,二级分支及远端分支纤细、狭窄,走行僵硬,分支减少(图1C)。最终诊断IPH。在LT术后1个月,影像学检查提示脾脏较前缩小(图1D~G)。术后,长期口服免疫抑制剂他克莫司和吗替麦考酚酯,定期随访,病情稳定。
图2 IPH患者肝移植前、肝移植后第3年的肝脏病理图2 IPH患者肝组织病理学表现A:LT前可见再生性增生结节,未见肝硬化(网织纤维染色 ,40×);
B:汇管区间质轻度纤维化,未见相应管径的门静脉分支(HE,200×);
C:门脉支管壁增厚(Masson三色染色,200×);
D:LT术后第3年,肝板排列紊乱,可见再生性增生结节,未见肝硬化(网织纤维染色,100×);
E:窦周纤维化(Masson三色染色,200×);
F:汇管区间质轻度纤维化(HE,100×)
在2020年9月术后第3年,患者再次反复出现腹水,化验血常规:WBC 2.4×109/L,PLT 93.0×109/L,HGB 85.0g/L, RBC 3.1×1012/L;
血清ALT 8.0U/L,AST 9.0U/L,TBIL 9.7μmol/L,DBIL 3.0 μmol/L,ALB 33.5 g/L;
PT 13.6 s(PTA 为73 %)。血清腹水白蛋白梯度(SGGA)为 17.8 g/L。腹部增强CT检查提示:肝移植术后改变,肝内未见明确病变,脾肿大(图1H、1I)。为明确病因,再次行经皮肝穿刺活检术,组织病理学检查提示:小叶结构可辨,肝实质少量点灶状坏死,可见再生性增生结节,部分小叶内肝窦轻度扩张,窦周轻度淤血,轻度窦周纤维化,汇管区纤维组织轻度增生,门静脉多数显示不完全。病理学诊断:肝板排列紊乱,再生性增生结节,轻度汇管区炎和轻度纤维化,部分肝窦扩张,伴轻度淤血及窦周纤维化。免疫组化检查提示HBsAg阴性,HBcAg阴性,胆管K7+,胆管CK19+,MUMI阴性(图2D~F)。考虑患者存在IPH“复发”,经间断引流腹水,能缓解腹胀症状。
在MEDLINE、EMBASE、万方医学等数据库中,应用“特发性门脉高压(IPH)”、“非硬化性门静脉纤维化(NCPF)”、“特发性非硬化性门脉高压(INCPH)”、“非硬化性门脉高压(NCPH)”、结节性再生性增生(nodular regenerative hyperplasia,NRH)”、“肝移植(LT)”作为关键词,进行筛选(自19900101至20210630),并对LT前诊断明确除外IPH、而在LT后肝脏出现NRH等IPH组织学表现病例进行排除,最后共确定23项研究。同时,纳入本文报道的病例。总结上述国内外经LT治疗的IPH患者的临床特征和移植结局[4-26],共有81例患者(55例为男性,20例为女性,6例患者性别不详),平均移植年龄为45.99±7.15岁(n=70)。所有患者均经病理学检查诊断IPH,其中42例在移植前临床诊断为“肝硬化”,31例在移植前明确诊断为NRH、IPH、NCPH、INCPH。出现门脉高压临床表现至LT之间的时间为2月~20年。LT后随访时间最长者为248个月,8例死亡[5,11,15,17,22,24](表1),其中6例分别在首次LT后3.5 月~14年死亡。肝活检病理学检查提示为NRH,其中3例分别于LT后第7月、第3年和第14年出现具有门脉高压表现的NRH[11,15,22,24]。
IPH是一种异质性疾病,诊断具有挑战性。首先,诊断IPH需排除肝硬化,以及引起门脉高压的特殊原因(结节病、血吸虫病或先天性纤维化等);
其次,IPH需要组织学检查证实,主要组织病理学表现为门静脉闭塞:门静脉血管壁增厚,管腔闭塞,或汇管区门静脉消失,以及结节性再生性增生、不完全间隔性纤维化等[1,2]。然而,由于早期对IPH缺乏正确认识或认识不足,且肝穿刺活检术风险相对较大,较难获得病理学标本,通常被误诊为肝硬化。我们总结文献数据发现,51.9%IPH 患者在LT前临床诊断为“肝硬化”,LT后对病肝病理学检查才诊断IPH。本研究报告病例也存在门脉高压的临床表现,腹部增强CT提示肝表面欠光整,各叶比例失调,肝裂增宽,临床误诊为“失代偿期肝硬化”。因此,鉴别IPH与肝硬化十分重要。我们认为以下情况应考虑IPH:①肝功能正常或大致正常的不明原因的门脉高压;
②存在典型的门脉高压症状,而肝静脉压梯度(hepatic venous pressure gradient,HVPG)<10 mmHg、肝脏硬度<10 kPa或脾/肝硬度比大于1.71[27,28];
③门脉高压症状典型,而影像学提示肝脏表面光滑,无肝硬化常有的肝Ⅳ段萎缩,最大密度投影提示门静脉二级分支及远端纤细、狭窄,走行僵硬,分支减少,表现为枯树枝样外观[1];
④存在与IPH病因相关的血液学检查异常。
通过对门脉高压症的恰当处理,IPH的预后常优于肝硬化相关的门脉高压[15,29]。然而,Schouten et al报道未进行LT治疗的IPH患者5 a和10 a生存率分别为72%和40%,认为IPH并非是病程相对良性的疾病[20]。也有研究报道有约20%IPH患者组20年内可出现肝实质受损的肝硬化失代偿,约6%需要LT[9]。目前,IPH患者需要LT的适应证可能与其他肝病相同,包括肝衰竭和/或门脉高压的顽固性并发症:门静脉栓子(portal vein thrombus,PVT)、肝硬化失代偿、HPS和难治性静脉曲张破裂出血[15,20]。本文总结的81例IPH患者,LT时MELD评分范围为8~24分。与肝硬化不同,IPH患者肝功能相对较好,在晚期IPH患者行MELD评分以决定LT的应用仍需要探究。81例患者LT后总体预后良好,可长期生存,但也有8例(9.9%)患者死亡。其中,6例为移植后感染死亡,包括脓毒症、重症肺炎等,多为LT术后早期并发症,与基础肝病无关,提示移植术后管理的重要性。
值得注意的是,IPH患者在LT术后存在病情再发的问题。我们报道的病例于随访第3年出现门脉高压的表现,反复腹水。腹部增强CT提示肝脏包膜尚光滑,肝Ⅳ段无萎缩,最大密度投影提示门脉二级分支及远端再次出现枯树枝样改变,无肝静脉流出道阻塞。肝穿刺病理学检查再次提示NRH。2019年欧洲血管性肝病兴趣组(Vascular Liver Disease Interest Group, VALDIG)扩大了该病的诊断内涵,提出门静脉窦性血管病(PSVD)的概念:具有门脉高压的临床表现,组织学排除肝硬化,存在门静脉闭塞、NRH或不全间隔性纤维化病理学表现之一,即可诊断[2]。根据该诊断标准,该患者术后再次出现IPH,诊断明确。此外,结合文献报道其他5例,IPH 患者组LT后复发时间为3.5月~14年不等,但多在3年内。
LT后再次出现IPH,是复发还是新发,可能会影响行LT的决定。理论上讲,复发往往提示患者存在与IPH发病相关的基础病因,这些病因在LT后可能也没有被消除。故LT前需严格筛查IPH可能存在的药物、免疫功能紊乱、易栓症、遗传易感性、骨髓增殖性疾病等病因[1],从而谨慎评估复发风险与获益,为LT决策提供参考。此外,LT术后患者常暴露于许多不同的潜在因素,包括血管问题(特别是门静脉功能不全)、药物毒性(如硫唑嘌呤)或免疫介导的窦状和/或血管内皮细胞损伤[30],LT术后存在新发疾病可能。新发疾病往往与LT决策无关,而需要加强术后管理。我们报道的该例患者在IPH再发后,积极进行了骨髓穿刺、免疫功能状态、蛋白S、蛋白C、外显子测序等检查,均未发现相关异常,同时也无LT后应用硫唑嘌呤等情况。该例患者是复发还是新发,尚不明确。文献报导的其他5例多缺乏详细的描述,其在LT前后是否存在IPH可能的致病或影响因素,难以追溯和分析。本文总结IPH患者在LT后出现NRH的发生率为7.4%(6/81),高于一般肝移植后NRH发生率的1%[31],推测在肝移植后有较高的IPH复发率,值得临床警惕和进一步研究。
总之,对于临床有门脉高压但肝功能损伤相对较轻而无明确病因的患者,诊断肝硬化应慎重,应考虑到IPH的可能,肝脏活检有助于明确诊断。部分IPH患者可进展至危及生命的门脉高压症和肝功能衰竭,LT治疗是一种选择。多数IPH患者在肝移植后预后良好,少数患者可能出现IPH“复发”。目前的数据多数基于小的队列观察,需要更大的研究和更长的随访来评估LT治疗IPH患者的作用,需要研究IPH再发的影响因素和可能的发生机制。
利益冲突:所有作者声明本文不存在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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