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正书院:礼乐沿古今

时间:2022-03-21 09:45:42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开元十三年(725年),唐玄宗拟封禅泰山,命宰臣张说草拟封禅仪注,于内廷集仙殿宴请群臣。玄宗年轻有为,锐意进取,好学深思,与群臣讨论诗书,各尽其妙,更希望能够招徕鸿生硕儒、博闻多识之士,讨论讲学,进德修业,有益社稷民生。
  宴饮欢娱之际,玄宗以为,神仙乃虚无缥缈之说,自古求仙,皆无实效,而治国理政,辅时及物,则非贤者不可,遂改集仙殿为集贤殿,以彰明求贤若渴、崇重贤能之义;并且改丽正殿书院为集贤殿书院,提高了书院官的地位,崇其声望,五品以上为学士,六品以下为直学士,以宰相张说执掌书院事务,以右散骑常侍徐坚为副。玄宗皇帝特别任命张说为“大学士”,张说以为学士本无“大”之称,坚辞不受。
  宴饮之时,按惯例,官重者先饮,张说推让不肯先饮,以为“学士之礼,以道义相高,不以官班为先后”,遂与众学士引觞同饮。参加雅集的张九龄为文记述:“候彼神人,事虽前载,传于方士,言固不经。遂改仙为贤,去华务实,且有后命,增其学秩。是以集贤之庭,更为论思之室矣。”君王求贤若渴,励精图治,而宰相及重臣谦退廉让,同心协力,务实求真,唯有如此,方能够开创礼乐文明的开元盛世。
  张说是初盛唐之际的闻人,博闻强记,务实干练,文学优长,娴熟吏事,且为人处事颇有操守。武则天大周革命,招徕人才,御洛阳城南门,亲自主持考试。年轻的张说对策文为天下第一,其警句曰:“昔三监玩常,有司既纠之以猛;今四罪咸服,陛下宜济之以宽。”武则天为夺权而任用酷吏,亲政之后,则宜改弦更张,宽以御众。策文很有针对性,有胆有识,却也说得委婉得体。武则天令抄写多本,颁示朝臣及蕃客,以光大国得贤之美。
  这样一位有胆有识的才人,正道直行,只要有合适的机遇,总会获得发展的空间,发挥其应有的历史作用。张说敦守儒家礼义,熟读经典,擅长诗文,尤长于碑文、墓志、诏书制策,当代无能及者,号称大手笔。中书舍人陆坚自负文学,轻视同列,以为丽正书院或非其人,而有司所供太丰厚,遂宣言于朝列:“此辈于国家何益,如此虚费!”建议罢去丽正书院,遣散诸学士。一时间,同声附和者甚多,而那些不学无术之徒,善于逢迎,随风俯仰,更是严加指责,要求罢去丽正书院,遣散学士,美其名曰裁抑浮华、崇尚实干。张说以为:“自古帝王功成,则有奢纵之失,或兴池台,或玩声色。今圣上崇儒重道,亲自讲论,刊正图书,详延学者。今丽正书院,天子礼乐之司,永代规模,不易之道也。所费者细,所益者大。徐子(陆坚)之言,何其隘哉!”

  在张说看来,丽正书院之设,聚集诸学士,讲学讨论,与皇帝共同刊正图书,学习、探讨,进德修业,商议国家大事,借鉴历史的经验,讨论政策的得失,群策群力,沟通信息,消弭暌隔,协和上下级以及同僚之间的关系,有益于国家。丽正书院,实乃一个公开议政、沟通信息之地,也是朝廷的议政之所,颇有点现代议政厅的功能,应该得到充实,继续发扬光大。因而,张说批评陆坚—“见识何其狭隘鄙陋啊”。
  饱读诗书的张说,不但熟知历史的经验,而且有很强的处理实际政务的能力,并非仅仅会吟风弄月、附庸风雅的陋儒。当初,李隆基尚为太子之时,张说乃东宫太傅,写有《上东宫讲学启》,提请太子注意学习、讲论,认为“安国家,定社稷者,武功也;经天地,纬礼俗者,文教也”,而礼俗之兴,乃在于儒者之讲论、垂范,要“崇太学,简明师,重道尊儒,以养天下之士”,整理刊定前代文化典籍,学习而发扬光大,“引进文儒,详观文典,商略前载,讨论得失”,而且要以和蔼可亲的态度,虚心学习、讨论,培养聪明,体察国情,从而使政治开明、臻于盛世。
  春秋时,郑人游于乡校,议执政之善否,有人以为这样会损害政府的形象,对政策的执行产生不利的影响,建议毁乡校,使百姓不得议政。而郑国的执政者子产以为,乡校乃百姓议政之所:“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譬如治水,应该及时疏导,使上下沟通,自然流泻;而不应该壅塞,最终导致大水冲决堤岸,必然伤人甚多。因而,应该行忠善以减损怨怼,而不应作威福以防怨怒。故而,孔子称誉子产为“仁”。
  其实,陆坚等对议政持反对意见,乃囿于“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之古语。“天下有道”,乃最高的政治理想。然政教风俗,苟非尽善,即当允许庶人之议矣。民吾同胞,共处一国,共同在一族群团体之下,在上位者与庶民一起担当着福祸灾祥。在上位者应该制定政策,政治开明,治理好国家,以趋于大治大化,此乃在上位者之职责;而庶民无其位—事实上不可能人人皆为领导,则从自己的切身感受,议论政策、政治之善否,以期引起在上位者之关注,改进政策,开明政治,这也是庶民的权利。张说深谙此理,视丽正书院之讲学、议政、刊定图书的行为同于郑人之乡校,因而批评陆坚之狭隘鄙陋,宜哉!玄宗得知此事,因此而鄙薄陆坚。
  可是,就是这个玄宗,在其政权稳固之后,也日益消殆,渐肆奢欲,自然就退出了丽正书院的学术及议政活动。柔佞多狡、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侦伺皇帝之意旨,曲意逢迎,投其所好,颇得欢心。没有了以往的听政议政之所,李林甫得以蔽塞人主视听,自专大权,竟然召集谏官,公开训示:“今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之不暇,乌用多言?诸君不见立仗马乎?食三品料,一鸣辄斥去,悔之何及!”马屁拍得真好!圣明睿智的皇帝在上,无所不能,做臣子的颂美尚且来不及,哪能提意见呢?仪仗队中的马,待遇很好,吃三品料,一旦鸣叫一声,即被斥去,训示谏官学聪明点,要三缄其口,为保自家的吃食而沉默,而颂美。
  如此恶例一旦开始,更是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了。天宝六载,唐玄宗欲广求天下人才,下令能通一艺者皆至京师,参加选拔考试。专权甚久的李林甫,担忧草野之士放言无忌,在策文中发表激烈的抗议之辞,揭露其奸谋非自己权力所能控制。李林甫遂玩弄手段,混淆视听,说那些将参加举荐选拔的人没有见过世面,卑贱愚聩,恐怕会有一些粗俗鄙俚的言语污浊圣听,乃令郡县长官先进行甄别选拔,精加试练,进行一次筛选,灼然超绝者遂送往京师。在李林甫的安排下,虽然进行了考試,却无有一人及第,李林甫上表祝贺“野无遗贤”—大唐帝国竟然已经把有一点点才能的人都选拔尽了。这真是个天大的政治笑话。而此时的玄宗,养尊处优,远离诗书,玩物丧志,已经失去励精图治的雄心,老庸昏聩,对这个荒唐的谎言竟然深信不疑,在欺人与自欺中,暗自得意。千夫之唯唯,何来一士之谔谔,真是可笑,亦复可悯、可悲。这样的结局,自然更加导致了吏治的昏乱,离心离德,唐帝国之大厦,离倾颓不远了。
  当然,张说死于开元十八年(730年),不会知道李林甫的所作所为了,更不会知道,他曾经忠心耿耿、穷尽心力辅佐的大唐帝国,在武宗时代出了一位“才人”,辅导皇帝,采取了和他完全相反的策略。武宗会昌三年(843年)六月,大宦官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的身份退休,一帮小宦官送其归于私邸。老宦官仇士良眨巴着昏花的老眼,说:“谢谢诸位对我这个老人这么尽心尽力。诸位想长保富贵荣华,要善侍奉天子,能听老夫一言吗?”诸宦官唯唯诺诺,一脸惶惑,仇士良说:
  “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
  仇士良的策略乃玩物丧志之法:给皇帝广殖财货、珍宝奇玩,罗列眼前;盛设鹰犬骏马,每天以击球、打猎为事;多选美女歌伎,以声色蛊惑其心,极其奢靡,使皇帝喜悦而不知停息,如此则一定远离经书,头脑冬烘,所有的权力则握在宦官手中,如此,恩泽、权力无不为宦官所操持、享受!仇士良再三告诫诸宦官:“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则又纳谏,智深虑远,减玩好,省游幸,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这是仇士良为宦官、自私自利的心胸,也是用鲜血换来的卑污的“心得”。仇士良杀戮两位王子、一位妃子、四位宰相,贪婪酷虐20余年,而恩遇不衰,正是以其所谓“智术”愚弄着一个昏庸的儿皇帝罢了。
  张说,聪明睿智,崇重文化,以平等的心态辅佐李隆基,以丽正书院为讲求礼乐文化、学习探讨朝政得失之场所,对物质文化与精神文明并重的开元盛世的到来,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推荐访问:礼乐 古今 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