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名字(短篇小说)

时间:2022-03-20 09:45:53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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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丹现在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大丹用过的名字,跟她换过的工作一样多。她身边的朋友也是一波一波的,换一份工作,改一个名字,攒下几个朋友;再换一份工作,又改一个名字,攒下几个朋友。这么一路下来,管她叫什么的都有。起初,她很认真地纠正对方,告知自己现在的名字叫什么,讲解一下其中生僻字的写法,字面意思。到后来她都懒得说了,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反正叫哪个名字她都还是她。不过话说回来,管她叫大丹的人,只我一个。二十多年的发小,我就是死也改不过口。
  大丹第一次改名字是在她二十岁那年,她技校毕业在发廊当小工。我还记得发廊的招牌,白色的底板上用黑色的线条画着一个女郎的背影,女郎侧过脸,披肩的波浪长发盖住背部,遮住面庞,只伸出一截上翘的睫毛。睫毛正对着的空白处写着“奥斯卡发廊”。
  奥斯卡发廊门脸儿不大,开在火车站前服装批发市场背后的胡同里。批发市场总共三层,早上五点半就开门营业了,随之开门的还有把奥斯卡发廊夹在中间的早餐铺、小卖店、烟摊。附近县市开服装店的大都到这个批发市场进货,他們搭最早的一趟火车或者长途客车来,下车对付一口早饭,上楼一家一家看货、挑货、进货。中午再到胡同里的小饭馆点几个炒菜,从隔壁的烧烤店打包过来几样烤串,点几瓶啤酒,买包烟,吃着、喝着、抽着、聊着,权当解乏了。
  进货的人当中女人居多,别看她们起个大早,个个化了妆。大丹说,那都带着化妆包来的!上车先睡一觉,临下车前半小时醒了,化完妆正好到站。跟进货的人比,大丹享福多了,起码不用起早。奥斯卡发廊上午十点才营业,批发市场里头正旺,怎么也得过了十二点,第一批进货的人出来了,发廊才正式上人。从各地涌入省城进完货的女人们,顺便烫个头发,染个颜色,赶下午四五点钟的车返城,在车上饱睡一觉。第二天把新进的衣服挂烫平整上架,美美地卖货赚钱。这就是她们的生活。
  奥斯卡发廊下午人最多,进完货的女人们云集在此。大丹少不了到附近的小饭馆帮客人买饭菜,她们顶着满脑袋卷发杠,就着口红的残妆吃得满嘴油乎乎。大丹说,我一看她们吃饭就馋,不饿也馋。等我去吃她们点过的那几样菜,就是没有看着她们吃香。大丹给她们卷发杠、上药水、调染发膏、染发。常去的顾客跟大丹都熟,也爱支使她帮她们买烟、买饭、买饮料,点烟的时候不忘先给大丹一根。大丹起初摆着手说,不会不会。后来就接过来了。我去找她的时候,看到顾客抽出一根烟给她,她从镜子里迅速看我一眼,接过烟揣到围裙前方的口袋里,小声说,一会儿空出手的。我假装没看见。
  五点以后大丹就不忙了,进货的客人做完头发去往车站,服装批发市场还没到关门时间。大丹叫我,“来吧哥们儿,到你了!”我欢喜地坐在皮转椅上,大丹拿着一头插电的直板夹给我压头发,先留最底下的一层,其余头发拧成一股朝头顶一绕,拿个夹子固定。直板夹沿着发根向下一拉,压过的头发平直顺滑,泛着绸缎的光泽。随着头发一层一层放下、压直,冒起一股轻烟,我最后的造型是一头瀑布般的直长发。每回大丹给我压完头发,我俩走在街上,长发迎风飘起,随着我的步伐起伏,大丹都会说,“哥们儿,你又跟东方不败一个发型了!”
  我坐在皮椅子上转来转去,照不够镜子,“要不是你,我得花十块钱呢!”
  “就你头发这么厚,还不得收你十五!”大丹坐在发廊门口的凳子上,背对着我啪地点上一根烟,跟经过的熟人打着招呼,“回去啦?上下车慢点儿!头发记得啊,三天别洗!”
  有一回,两个老顾客来染头发。她们在服装批发市场里很有名,买卖做得好,人也不好惹。大丹私底下跟我说,“这俩女的一看就是小姐出身,挣够了做买卖的钱就上岸了。”她们店的货从广州批发,远道而来自然比别家店贵,样子也时髦,很是引领服装批发市场的潮流。批发一个款式五件起,概不零售,拒绝试穿,店里连试衣间都没有。除了个别她们看着“顺眼的”以外,跟其他店里的人没什么来往。大丹就是“顺眼的”之一。大丹领着我去她们店,我跟在大丹身后,看中哪件偷偷告诉她,当成是她买的,一两件也是批发价,拿回发廊试穿,不合身再拿回去。
  那天,大丹帮她们买回了饭菜和饮料,就站在一边调染膏。两个女人边吃边聊,聊着聊着提到一个算命先生。其中一个说,“听说商场不少人找他算过,上次我金项链丢了就是他给找到的。”
  另一个说,“他还能找东西呢?”
  “怎么不能呢,他说我丢的东西在北方,跟木有关系。我跟他说,家里柜子抽屉都翻遍了,床底下沙发底下真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另一个说,“就是,这些地方要是能找着,谁还花钱跑去问他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不能这么说啊,谁敢得罪他!”他听我说完,把眼睛一闭,说,“木不是指家具,而是一个人,一个姓里面带木字的男人家里,方位在北。”说到这儿,她把话停住,似笑非笑地看着另一个女人。大丹调染膏的手也停住了,期待地看着她。
  另一个女人说,“我操,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大丹赶忙跟着说,“我也是我也是!”
  女人媚笑着分别看了她俩一眼,“我一琢磨,这不就是小林嘛!我找不着金项链那几天就在他和赵哥那儿住过,项链是赵哥给我买的,小林家在江北!这不明摆着的么,你说这项链搭扣这么结实,我睡觉不摘洗澡不摘的,怎么就从脖子上飞了呢?”
  另一个女人斜乜着她,“你跟小林还没断呢?”似乎对金项链的下落已不再感兴趣。
  “断了啊!这回彻底断了!”她带着几分失言后给自己打气似的说,“我直接打电话跟他说,金项链落在他家了,让他给我送过来。要不就把上次的钱还我。”
  “他没把项链卖了?”另一个女人歪过头对着她。大丹正在给她的头上发色,刷子上的红色杵到她太阳穴上。女人不以为然,仍然不歪着头看她。
  “这不是在这儿呢么。”她扬起下巴露出脖子上的金项链,黄澄澄,沉甸甸,足有小拇指粗。
  “他要是知道你在那儿诈他,估计早就给卖了。算命的没让你少跟姓林的往一起混啊?”看到项链,另一个女人才把头正过来,重新对着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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