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的三张面孔

时间:2022-03-19 09:45:18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汉武帝的内政成绩
  汉武帝既是一个非常有作为的皇帝,又是一个备受争议的皇帝。但无论是功是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汉武帝对整个中国的历史产生了巨大影响。我们可以用十六个字概括他的一生:“内强皇权,外服四夷,迷信神仙,晚年改辙。”
  先看“内强皇权”,一是汉武帝用各种手段削弱其他势力的权力,以达到加强皇权的目的,其中包括打击诸侯王势力、遏制公卿贵族豢养门客、瓦解民间游侠集团、任用出身贫寒而且比較听话的人来做丞相。
  在这个过程中,汉武帝耍了不少手段。尤其是在打击诸侯王势力上,比如汉武帝通过制造冤案的方法,铲除了当时非常有威望的一位诸侯王——淮南王刘安。政治斗争,难免越出道德藩篱。抛开道德尺度,我们可以看到,通过这些步骤,汉武帝完成了秦始皇以来中央集权的建设,巩固了统一帝国,打击诸侯王是为了消除分裂隐患。
  和这些直接加强皇权相配套的,还有汉武帝的统治策略。司马迁观察到一个现象,他说当时官吏们,都是靠法治手段帮助汉武帝巩固统治,但表面上却以儒术作为装饰。这就是司马迁说的“文法吏事,而又缘饰以儒术。”司马迁的这个认识是非常深刻的,对汉武帝时期统治形态的观察,入木三分。但我们今天从整个历史演变的大势来重新评估这件事,可以发现汉武帝这种“两面派”的做法,有它特殊的时代语境,也有它深远的历史意义。从法治的角度来看,利用严刑峻法来管理整个社会,其实延续了秦始皇时期的统治特征。社会历史的发展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比改朝换代要慢得多。大家起来造反,秦朝灭亡了,皇帝改姓了,但秦朝留下的那些社会制度、基本的社会状况,已经渗透到人们的思维习惯和日常生活中,不会那么快就彻底改变。所以汉武帝任用酷吏,施行严刑峻法这个特点,其实是代表了历史发展的延续性。
  而起用儒家学者这一点,恰恰相反,代表了历史的变革性。这是秦始皇时期没有的、汉朝建立以后逐步发展出来的一个历史新特点。
  司马迁对当时的这些现象观察得很深刻,但他看不到历史的后续发展。班固恰恰是受这些后续发展的影响,重新来评估汉武帝的这些措施。好比司马迁看不见自己背后的东西,班固站在司马迁身后,司马迁看不见的东西班固看到了。而展现在司马迁眼皮底下的那些东西,站在后面的班固又不如司马迁看得真切。所以,这还是一个角度问题。
  关于汉武帝内政建设上的成绩,除了前面这些内容之外,其实“晚年改辙”这个板块,也可以算在里面。只不过这段历史比较特殊,可以独立成为一个话题。
  汉武帝对中国版图的贡献
  关于“外服四夷”,司马迁说汉武帝西伐大宛的时候,正好碰上“关东蝗大起,蜚西至敦煌。”(《史记·大宛列传》)从东到西,到处都是蝗灾、虫灾,但老百姓还要负担沉重的战争压力。司马迁用很生动的笔触描写了这么一个事实,读来令人心酸,当时的老百姓苦啊!作为目击者,司马迁对汉武帝的积极开拓,持批判态度,因为他目睹了当时百姓的惨况。但司马迁的问题仍旧是看不到汉武帝这些行动对以后历史的影响。站在我们今天的立场来看这个问题,应该有更高的认识:正是因为当时人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使得汉朝文明和西域文明有了充分交流。而且除了西域之外,汉武帝把汉朝的触角伸到了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正是汉武帝的这些努力,初步奠定了我们今天多民族统一国家的版图。从这个角度来看,汉武帝对中国历史的贡献是非常大的。
  另外在这个过程中,涌现出一批名将。最著名的像卫青、霍去病、李广,三部史书都有详细介绍。我们看到,在《史记》里司马迁对李广和李陵这对祖孙充满了感情,而对卫青、霍去病的人品不怎么认可,认为他们是仗着汉武帝的宠信,才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但司马光经过分析之后,得出不同的结论,认为卫青的成功和李广的失败都是有原因的。卫青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善于领导,也善于吸取别人的意见,是个帅才。而李广有很明显的个人英雄主义作风。作为汉武帝来说,能够大胆起用卫青、霍去病这些年轻将领,事实证明非常成功,体现出汉武帝有知人善任的优点。所以,司马光在最后评价汉武帝的时候,专门有“善用人”这三个字。
  三种视野下的“迷信神仙”
  当然,我们还是要承认,三位史学家都有各自的优势,无法相互取代。我们要更全面地了解汉武帝时代,就必须综合考虑三位史学家的意见。比如司马迁,他的优势在哪里?因为有着和汉武帝直接接触的经验,使得司马迁看到的汉武帝有血有肉。我们从“迷信神仙”的角度来看一下。谈到汉武帝的性格和信仰,《史记》里有一篇《封禅书》,把汉武帝迷信鬼神、痴迷于成仙的行为、心态描写得非常细腻、生动。司马迁通过近距离观察,只用了四个字就把汉武帝的心态揭露得淋漓尽致:“冀遇其真!”怀着一种侥幸心理,希望总有一次能碰到真的神仙。
  同样是这件事,在班固笔下意义就大不一样。班固说你不能光看到汉武帝求仙时的荒唐可笑,也应该看到,汉武帝的这些行为,是在加强和上天的沟通,以确保汉朝的长治久安。我们不能说班固是在歪曲事实,替汉武帝辩护。班固生活在汉武帝之后一百多年,虽然不算近,但也不太远,正好在汉武帝影响力的“射程”范围内。在当时的思想环境下,班固本人就非常相信“天人感应”学说。
  还是汉武帝求仙这件事,到了司马光这儿,又有不一样的处理。《资治通鉴》描写汉武帝,是希望汉武帝时代的经验和教训,能对以后的统治者起到帮助作用。所以司马光谈到汉武帝晚年自我反省的时候,专门讲汉武帝对自己迷信方士、神仙非常后悔,下令把所有方士全都罢免。司马光是要告诫后世的皇帝,千万别学汉武帝,为了求仙而劳民伤财。神仙没求到,搞得老百姓怨气冲天,那是不值得的。
  通过这样比较之后,我们可以各用一个词,概括出三位史学家的不同。司马迁是在记录历史。他把自己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事都记下来了,里面夹杂着他自己的感受,所以,他的特点是鲜活生动。而班固是在解释历史。班固整理汉武帝时代的历史,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的:要确立西汉王朝的伟大性。因为东汉是继承西汉而来的,只有证明了西汉的伟大,才能证明,东汉继承西汉是合理的。第三位史学家司马光,他是在分析历史。司马光笔下的汉武帝,和秦始皇一样犯了很多错误,穷兵黩武、为求仙而劳民伤财,但为什么秦朝灭亡了而汉朝没有呢?司马光说,那是因为汉武帝晚年常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做出了自我纠正。通过这样的分析,司马光告诉后世统治者,汉武帝这个时代,什么样的教训要汲取,什么样的经验要借鉴,要学习和借鉴这些经验、教训,提高管理国家的水平。所以,司马光谈历史,并不注重那些流于表面的现象,而是更深入地去分析历史上成败兴衰的原因。
  为什么是“三张面孔”
  我们讲汉武帝,不是依据某一部史书,或某一位史学家的单一记载来讨论汉武帝和他的时代,而是把《史记》《汉书》《资治通鉴》这三部史书进行比较,通过比较,我们发现这三部史书里记载的汉武帝有很大的不同。三位史学家,每位史学家笔下都有一张汉武帝的面孔,三张面孔各不相同。
  为什么会这样?是史学家在撒谎?事实上并不是因为哪位史学家想欺骗读者,而是因为这些史学家是站在不同的位置、角度来观察汉武帝,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
  从不同角度看汉武帝,就像我们看风景,远看、近看、身在其中看,必然大不相同。
  而我们今天,站在 21 世纪的历史平台上,重新来回顾、评论汉武帝这段历史,当然又有我们自己的立场和观念。历史就这些内容,一个汉武帝为什么要不停地、反复地被解释?正是因为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观念和使命,所以,每个时代都会对以往的历史重新做出解释。这是历史认知最基本的特点之一。
  (摘自《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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