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基本尊严

时间:2022-03-19 09:38:46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文学正在我们这个时代处于永无休止的指责中,指责的同时,布满了关于文学的所谓的没落、远离以及萎缩的判断。作为这种指责的人和做出这种判断的人,不仅包括读者,甚至还包括那些非读者,也就是说这样一种狭隘的对文学的指责,已经引发了更多的人加入了这样一个集体,他们站在文学的对立面,或者站在文学的远处,但在我看来,他们至少并没有和文学站在一起。
  而文学究竟是什么,它是一块什么样的地方?那些正在“文学”着的作家,他们又是怎样的一个群体?这重要么?这当然重要。因为文学从来都是所有人的事情,就像商业可能和所有人有关,就像军事和所有人有关,就像说话和所有人有关。文学是一种密集、疏朗、透彻、澄明、走近、 自由、表达、陈述、记忆、散失、寻找、回来和充满着所有词汇的一个所在,文学是与我们有关的一种常识。在当代生活中,它至少反映了一种不变的所在,一种在变化的社会生活中,仍可能自由地居于不变的形式和感受。
  文学不应该承受这样的指责,因为这种指责包含了一种普遍和狭窄的自我批评,批评文学的缺失和堕落,实际上就是在批判自我的离场,实际上这种批评也成了一种文学化的方式,并进而组成一种新的文学,也就是说文学在它自我堕落的强制意识中、在最狭隘的方式上扩大了它自己的感受。因此当这种对文学的担忧和惊恐,成为我们现在最时尚的一种小资情绪时,我得说,文学绝不能以它文学的方式被概括为它在缺失,它在溃败,它在落伍,或者说它在远离读者,因为我们最终会发现文学不仅是读者的事,它还是作者的事,它还是那些正在“文学”着的人的事。
  无论哪一个时代,文学始终是一个正面的东西。假如我们相信文学,我们就必须相信文学是在进行一种转化,是在对事件、历史、故事、命运和想象,进行一种基本的转换,成为一种可能的语言形式,无论小说或诗歌,文学都将是作者将那些事件转入到一种可能的隐藏着的方式中,文学就在干着这样的事情。谁能说这样的事情还会有什么衰落?谁能说它有什么高度和差异?当我们在这样一个时代,有一种资本的情绪,物质的幻觉,有一种身体的欲望,有一种距离的跨跃,有一种国家的界线,有一种族群的认同时,我们无法忘记文学还在不同的对象之间进行着一种沟通,谁能否认这样的沟通有什么好坏?谁能质疑这样的沟通有什么主次?谁能判断这样沟通有什么消亡?文学就是这样一种正在正面作战的东西。一句话,文学是这个世界从来就确立好了的一种基本的正面活动,这就是文学。

  当我们看到不同的风景,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与不同国家语言的人交流,到不同的房间,我们仍要记得文学以及“文学”着的人正在干着正面的事情,这可能跟别的无关,只因为这个时代和任何时代一样,有着最朴实的表达的冲动。
  当我们在北京宽阔的路上,当我们在昆明西山那高大的松树下,当我们听到猛虎的吼声,当我们到达江南,当我们看到钢铁,当我们听到一种传说,我们发现这个社会和任何社会一样,有它普遍的生存形态,人们都还活着。即使在新华书店,在酒吧,在恋人之间,在学友之间,有人在议论,一种新的阅读正在产生,一种电子方式正在革命,但这样的处境,这样的人们之间,能不能就没有文学了呢?
  然而实际上,文学正在被指责,文学一直在被指责,即使在最辉煌的时代,文学也不能征服所有的人心,即使在一个最能制造文学巨大幻想的年代,一些超级的“文学”着的人也可能面临巨大的灾难。为什么?因为文学仿佛必须经受这样一种责难,这件人类记忆里正面的一项事业,始终有可能被伤害。因此,当今天人们在判断文学的衰亡的同时,文学的日子就这般的活着,它还能怎样呢?
  我记得一个场景,一辆奔跑的破旧的汽车,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右侧,她手持摄像机,记录下远处消逝的风景,而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作家,她有些无奈地说:“你不要再写东西了,你不如我摄像机记下的风景,你并不感人。”这就是我们的时代,这就是一种典型,她充盈着技术的无聊的徒有其名的情绪,她那种发达的幻觉中的情绪使她责骂文学无用,因为她发现文学可以被替代,但她并不知道她对那个作家说的话,正是文学的一部分,她那摄像机里记录的消逝的风景,也正是文学的一种内容。
  我们正在以一种情绪指责文学的没落,实际上正是文学自身的一种叹息,但叹息能阻止么?
  文學充分的社会化在于它是一种人性的方式,它那对读者、作者和言说的区分,是文学的一种制度。然而最为可怕的事情是,所有这些与文学有关的人都在潜在地扮演着与文学无关的人,站在贸易的、欣赏的、旅游的,甚至是革新的社会位置上,遗忘文学的制度,充当着文学的判官,除了使自己获得一些资本的情绪和物质的权利之外,并不会改变自身的现状。文学已在我们这个时代,以最吃力的方式承受着它的伤害。它最正面的价值,恰恰在于它本身是这个社会最正面的事业性质,它获得的肯定也许从不会比批评多,因为它永远处于对别人的表达,惟独没有它自己。只有在与它沟通的那些对象之间,遗忘了那可怜的自我的投影之外,文学才可能回到它还没有制度的那些影子中。
  我们这个时代有很多的商品要卖,有很多的刺激要消费,就要指责作家的书没有那么多人看,小说作品处于脱离社会现实的位置,但谁能否认,一切写到文学里的东西,却由这些写字的人进行了一次转换,他像一个劳动者一样,向麦地里种了一颗麦种。
  也许,一个人可以批评自己的种植的回忆不够美丽,但文学仍然是一种日常的人类活动,它有最基本的尊严,以使它的每一刻都能被生活所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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