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宁宁仍在呼啸来去，尽最后的努力，拖延上床时间。
焦头烂额的我一声断喝：“心心宁宁，赶紧去洗漱上床，如果超过五分钟，妈妈就不爱你们了！”
这一招果然见效，两个嘻哈了两分钟，占有最后的时间，剩下的三分钟果然进了洗手间，有效率地作为起来。
可是我忘记了：我的助理小旋风正好也在我家。
我转过头，小旋风正张大了嘴，一脸猜疑地看着我。
绝对不该说的话
小旋风作为未婚少女，虽然还不是妈妈，但是由自己的成长史出发，对养育教育话题的热爱，不亚于任何一个妈妈。从申请做我的社群志愿者开始，两年后又熬成助理，一直是我育儿实践的旁观者。但刚才这一刻，显然让她对我产生了信心危机。
在她眼睛中，我看到了不敢置信的问号。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怎么可以说妈妈不爱你了呢？”小旋风深吸一口气。她一定怀疑自己追随了一个假的妈妈哲学推动者。
“为什么不可以说呢？”
“因为这正是"毁孩子一生"的那些绝对不能说的话啊，心心宁宁会不会从此丧失安全感？”
“你觉得呢？心心宁宁的一生会因为我这么说毁了吗？别说我只是说一次，就是天天说，她们会毁了吗？”
“呃……不会。”这次她犹豫着肯定了。
“所以为什么不能说呢？”我边问小旋风，边故意再次大声催促孩子们：“妈妈马上就不爱了，注意，不爱开始倒计时，10，9，8，7，6，5，4，3，2……”
宁宁咯咯笑着，心心则立刻从洗手间跑出来，矫健地蹦上床，在最后的1字蹦出来的一刻，她们都成功钻入了自己的被窝，卧倒——她们又获得了这天晚上最后一个回合的胜利：成功地利用效率挽留了妈妈的爱。
我也躺到她们身边。晚间读书时间开始了。
语言的威力从哪来
我为什么有这种“反鸡汤”的自信？
全世界的語言词汇表达，妈妈和孩子如果能够毫无芥蒂地肆意取用，甚至打破语言的本来面貌来使用它，这种自由尽情，是一种亲子关系上的非常自信，和非常弹性。
对于妈妈和孩子来说，“爱”很天然地存在。这种存在，可以有一万种一亿种表达方式。甚至包括“不爱你了”“你好讨厌”“你好臭好臭”“你这个丑八怪”“你是个坏小孩”“臭妈妈”“你这个笨蛋”……等等。
当用“爱”这个词表达远远不够力量时，它们就成了爱的表达方式，而且是很爱很爱的表达方式。
只要母子情感深厚，所有的词汇和情绪表达，无论怎么用，都像是狂风暴雨于建筑物，气候虽然有节律变化，良田沃野却得到浇灌和滋润。
所以后来我对小旋风说：“如果对爱的口头威胁，真的能造成孩子的心理恐慌，那么就说明，在威胁之前，那个爱已经脆弱、薄弱，不堪一击。如果爱固若金汤，那么任何以‘不爱’为名的‘威胁’，都是一种高级幽默，是一种游戏。”
比如女孩子对恋人说：“去你的，讨厌。你这个笨蛋。”过来人都知道，这句话让人心跳的频率，要胜过好多句：我爱你。
词汇对应的情感力量，都在真正的关系之中。关系对了，什么都对。
明明讨厌也要爱
小孩子学会语言以后，再学习语言的过程，就是解构语言，自由地运用语言，甚至“去他的语言”。
有一天，就周末看哪个电影，我和心心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言语辩论。
尘埃落定，我们在厨房忙活，她帮我打下手。
我们一起聊天，我告诉她要怎么尊重面团。“老实说，这个面团，比你棒多了，它发酵得那么柔软，充满耐心，等着咱们捏来弄去，无论咱们把什么馅料放在里面，它都欣然接纳，紧紧包起来，成为它的一部分。不像你这个臭东西，有时候好讨厌，无论妈妈想把什么给你包进去，你都不会敞开你的面团。哈哈，你说是不是啊，你是一块臭干面。”
心心兴冲冲地捏着面，一看就特别喜欢我这个形容。“妈妈，那么你再给我点发酵粉，加点水，我就会成为上好的软面团。”
“哼，要是我给你加点发酵粉，你能喷嚏打出来，再加上水，你能反射我一身，让我变成一个面人妈妈！”我假装沿着自己的固执认知再走下去，“臭心，妈妈有时候会觉得你有点讨厌，这是不是不够爱你啊？”
心心极为自信，摇摇头说：“明明觉得我有点讨厌，还爱着我，这才是爱呢。这样，我即使讨厌，我也知道妈妈爱我，嘿嘿，在妈妈面前，我不用假装自己不讨厌，做自己就好了。我现在知道了，自己有时候也有点讨厌自己，但是也一直会爱自己，这和妈妈一样的。”
“哈，那就把你这块臭干面，做成世界上最好吃的臭干面吧。我们自己的发明。”我也大笑。
那一瞬，作为母女，我们是如此心心相映，情投意合。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句词通常被用来形容爱情，其实在亲子之情上也是。
作者简介：渡渡鸟韩谨，三个孩子的妈妈，中国社科院哲学系研究生，妈妈哲学创始人，赴美归来，著有《妈妈是什么》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