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7岁的金文哥对我来说是一个谜。他是爸“捡”来的技术员,还是农校出来的,在我家果园里干活,却只要求包吃包住不要工资。开始我认为爸在吹牛皮,总觉得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后来金文哥说是真的我就信了。不过我对他的技术始终怀疑,有本事的,哪个不开口要个两千三千一月?所以,我宁愿勉强叫他一声“金文哥”,也不愿意叫他一声“师傅”。
地上凌乱地堆满了长长短短的枝枝叶叶。龙眼树上,厚厚的树冠被金文哥剪得剩下薄薄的一层,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些金色的斑斑点点。爸以前也剪枝,但剪得很少。我仰起头,不放心地问还在树上修剪的金文哥:“这样管用吗?”
金文哥说:“管用。”
听他答得这样干脆而肯定,我感到好笑。
这些龙眼树都是我家的。高大的树冠密不透风,如一把把撑开的绿色大伞,彼此相连。远远望去,整个果园犹如一座小湖,连绵不断的树冠恰似起伏的波浪,飞舞的蝴蝶疑是随波荡漾的小船。平时,放学归来的我就龟缩在这宁静的果园里,做着一个又一个绿色的梦。尤其是当凝固了一个冬天的树汁开始流动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开始躁动不安。经常仰着头,盼枝头伸出一串花穗来。这些龙眼树有七年了,早到了开花结果的年龄。可它似乎有意跟我过不去似的,长出来的净是些浅绿色的嫩叶,从不开花更不结果,叫我失望透了。为此,爸也请过几个技术员,结果没一个合适的,不是漫天要价,就是没技术。爸为此伤透了脑筋。
现在,我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大我三岁的金文哥身上,但愿他不是吹牛。
剪刀在“喀嚓、喀嚓”地响着,很有节奏,令我迟迟不愿离去。
二
放学回到家,我把书包一扔,一改平时爱看电视的习惯,看金文哥剪枝去了。要知道,我是多么渴望龙眼树开花结果。我总觉得,有果实的果树才像一棵果树,有果实的果园才像一个果园。每当有同学问龙眼开花没有时,我都不好意思回答,甚至有些怀疑这些龙眼树是不是全是雄的。不然的话,它怎么迟迟不开花呢?
金文哥好像有使不完的劲,猴子似的还在树上“喀嚓、喀嚓”地剪着枝条。剪过的地方,无一不通风透光。
我问金文哥是不是枝剪得太多。金文哥说这些果树营养过剩,不多剪些不行。我说那让我也试试。金文哥溜下树,把剪刀递给我,叫我剪那些见不到阳光的枝条。我照他的吩咐,用剪刀夹住一根细小的枝条,使劲一压,随着“喀嚓”一声脆响,枝条断了。我觉得挺有味的,就问金文哥是怎么找来我家的。
“来你家,巧哩,”金文哥很有兴致地说,“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人要。这时,身上的钱也花光了,正着急,无意间看到了你爸贴在水泥杆上的广告,就找来了。开始你爸见我年龄小,不敢要,后来,我拿出我的学生证和学校的介绍信,你爸才答应。”
原来他是没人要才到我家来的。这使我更对他的技术产生了怀疑。
使劲剪断一根枝条,细嫩的手掌开始隐隐发疼。我太小看这把剪刀了,虽然不大,但剪柄上的弹簧紧得很,剪起来很费力。勉强又剪了几根,我的兴趣就慢慢消退了。
我把剪刀收起,对金文哥说:“算了,不剪了。”
金文哥接过剪刀说:“你先回去,我再剪一会儿,如果不抓紧,就会错过花期。”
我没有回去,一直站在旁边看他剪枝。心里虽然对他没信心,甚至瞧不起他,但还是希望他有点真本事。我想一旦龙眼开花,整个果园不知该有多漂亮,到时候,我一定要邀请班上的同学来欣赏。说实话,除了成绩好,身体棒,我再没有值得炫耀的地方。
日落西山的时候,我和金文哥回来了。吃完晚饭,我习惯地打开电视,半躺在沙发里,然后高声大喊:“妈,我要洗脚。”
妈尖尖的声音立刻从房里传来:“等一下。”
其实,妈的速度够快的,电视里的镜头还没来得及转换,洗脚水就来了。妈同时给我拿来了换洗的袜子。我脱下臭袜子扔在一边,开始泡脚。我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泡脚。
金文哥说:“你妈真好。”
我得意地说:“那当然。”
我爸曾说过,我家三口都是宝。我是宝贝,妈是保(宝)姆,他是保(宝)镖。
三
金文哥不到半个月就把龙眼树全部修剪了一遍。我满以为大功告成,谁知他还要锯枝。碗口大的树枝都被他锯了,真够狠的。开始爸不同意。可金文哥说,不锯掉一部分主枝,还不能保证龙眼开花。两人争执了许久,后来爸争不过,就让步了。爸心疼地说,那你尽量少锯点。
我也有些心疼。要长这么大枝不容易,除了需要大量的肥料,还要不少的农药去杀虫。双休日,我闲着没事,去看金文哥锯枝。他似乎也有些难以割舍的感觉,总要上下左右看几遍后,才开始动手。我有意问金文哥锯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金文哥说:“跟你一样,心疼。可是没办法。该锯的非锯不可。要是现在不锯,以后就更舍不得了。其实,这些枝早应该锯了,都是你爸,只知道施肥。”
我似懂非懂,于是说:“随你怎么锯,只要能开花就行。”
金文哥满有把握地说:“肯定会。”
随着锯片的来回抽动,白色的木屑不断地从锯齿里飞出来,纷纷扬扬落在地上。一会儿的工夫,一根粗壮的树枝沉重地倒下了,树上留下一截白色的断口。
目睹这个过程,我真有些难受。准备回去的时候,金文哥突然停下来说:“帮个忙?”
我说:“什么事?”
金文哥从内衣里掏出几个绿色的东西说:“前几天剪枝时在树上碰上个鸟窝,里面有只鸟正在孵蛋,被我惊跑了。你可能不知道,鸟儿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一旦鸟窝受到侵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把这几个鸟蛋带回来了。”
我既兴奋又好奇,忍不住问:“拿回来干什么?”
金文哥说;“孵呗。”
我迫不及待地又問:“这个能孵?怎么孵?”
金文哥说:“我一直把它放在内衣口袋里,听说这样能孵。今天我要锯枝,怕弄破,你帮我保管一下。”
推荐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