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历史研究发展的重要节点,随着改革开放和中国的快速发展,中国古代史研究国际化趋势日趋明显,现代历史学的观念与方法不断经历创新,遭遇各种挑战,推出大量成果。时至今日,中国古代史研究在多方面呈现繁荣态势。从国际学术的视角对中国古代史研究的基本观念、理论、方法、模式进行深入研讨,总结和反省当代中国古代史研究中的成绩与问题,以求在新的平台上继续前行,已经成为学界同仁的共同使命。
2017年6月16至18日,由《中国史研究》、《史学月刊》、《古代文明》三家学术期刊共同主办的“评论与反思:中国古代史研究的国际视野学术研讨会”在长春东北师范大学举行。会议在筹备阶段采取特殊邀请与公开征稿相结合的方式,对已在中国古代史各领域研究取得相当成绩的资深学者发出邀请,同时在网络媒体公开发布征稿启事,继而对来稿进行遴选,最终邀请来自全国各地及美国、日本的近50位学者与会。会议收到论文近40篇,合计60余万字。整体来看,提交会议的论文议题丰富,视角新颖,从理论思考到具体问题研究,通过不同角度对中国古代史研究的国际视野进行思考,提出了一些颇有深度的见解。会议论文集拟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年出版。兹将本次会议的特色和取得的重要成果综述如下。
一、何为国际视野?
中国古代史研究需有拓展的国际视野,是本次会议与会学者的共识。彭卫指出,透过国际视野来梳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历史学的走向是大势所趋。思想、视野在碰撞激荡中能够激发出更有价值和生命力的学术命题。中国古代史研究要处理好本土知识与外来知识的关系,历史事实与当下经验的关系,进而一定程度上实现“通古今之变”。在对国际史学理论、方法的感知和反应上,中国学者要改变以往“慢半拍”的情况,尽量开阔眼界,经过借鉴和反思,确立中国史学工作者自己的学术主体性。李振宏指出,总结和评价中国古代史研究中的成绩和问题,要使用历史批判的思维。正确的批判和反思,必须采用国际的视野,也就是把中国史放到世界历史大框架中,以国际学术界的新理论和方法关注中国古代史的研究,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把脉中国学术。这种批判性的研究,恰是中国学术研究的目标和方向,也是应有的魄力和气度。李治安认为,放眼国际视野应该做到以下几点:一是大力引进学习海外理论方法,借鉴所有社会科学研究方法来研究历史,包括中国历史;二是注意根据自己的研究对象和领域及时进行中西对比;三是拿出自己高质量的研究成果,争得中国自身更大的话语权。李华瑞讲到,当下中国历史学者的研究并不缺少国际视野,缺少的是对国际学术的积极参与和建立自己学术话语的自信。对于西方的理论,要从重视向反思转变,不能亦步亦趋,不辨真假地盲从,同时也应正确看待西方中国史研究的贡献。赵轶峰指出,当下,中国古代史的研究无疑比先前的时代向前推进了很多,已经是高度国际化的学问。当代的中国古代史研究者必须置身于国际学术的语境中,尤其是代表学术发展未来前景的年轻学者必须形成这种意识,为此做好知识、能力准备。同时,学术需要不断总结和反思,这种反思既包括纯学术问题的反思,也包括关于普遍性人类事务的反思、结合现实的反思。学术的反思也不能限于针对个人研究或某个领域,而要包含学术共同体的群体反省,以及对域外研究理论和方法的批判性思考。
二、“他山之石”与方法论的自觉建构
现代中国古代史研究在理论方法方面从西方借鉴很多,学者们普遍指出,应该在大力借鉴的同时,对之保有怀疑和谨慎的态度。臧知非《自在的历史与他者的眼光——中国古代史研究方法与理论的几个问题》谈到,历史是自在的,不同民族和国家的历史各有特征,没有统一路径和模式。而史学是史家对自在历史的认识过程和结果,受到时代、价值观念、人生体悟、立场方法、思维方式等影响,是自为的结果,具有变动性特征。对于20世纪以来作为“他者眼光”引进的域外方法和理论,史学工作者应该充分注重中国的“自在”,避免照搬与套用。吴艳红《历史研究与社会学理论》对历史研究与社会学理论的关系做出阐释,认为,历史学与社会学各自侧重不同,历史学注重时间、地点,社会学注重结构与规律。社会学可以为历史学在大的时间框架下观察某一部分细节提供思路,以便建立研究框架,也為解决一些历史问题提供可供选择的模式。但社会学理论主要基于西方经验,在使用时需要谨慎辨析。她还以社会学家赵鼎新的新著《儒法国家:一个解释中国历史的新理论》为例,具体阐释了如何尝试用社会学理论和方法解释和分析中国历史。
“唐宋变革论”曾经在中国唐宋史学界引发很大反响。但李华瑞《唐宋史研究应当翻过这一页——对“唐宋变革论”的反思》一文指出,唐宋史研究应该翻过这一页了。他从以下5个方面解释他的看法:1,唐宋变革论自内藤湖南提出已经110年,国内学者真正关注此论则是在21世纪,而且没有经过对这个论说的细致辨析,是直接使用了关于“宋代是中国近世开端”或唐宋社会由贵族向平民化、精英化转变的结论,为自己的研究张目,这是缺乏学术自信的表现。2,唐宋变革论经过内藤湖南的首倡和宫崎市定的改良,成为显说。此说套用近代西方的历史观解释中国的唐宋史,用西方近代社会发展模式比附中国,并不适当。对此,70年代的日本学者、美国学者已经开始反思。3,唐宋变革论的核心内容貌似赞扬中国,实际是内藤为帝国主义侵华理论“国际共管说”做注脚,而中国学者并未注意到其政治目的。4,从范式角度讲,该理论经过日本、美国学者几代人的建构已经成为比较成熟的史观,而中国学者则只用结论,既不系统,也无新意。5,这一结论影响了我们对中唐以后中国历史上一些重大问题的认识,如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等,仅局限在唐宋变革论是无法看清楚的,必须在更宽视野下审视。
与会学者既有对“他山之石”的审慎思考,也有在方法论上的自觉建构。赵轶峰《历史研究的新实证主义诉求》讨论了在国际化研究的共同语境中,中国史研究乃至整个历史研究工作理念与相互评价的共同尺度问题。他指出,20世纪以来,中国传统实证主义已经受到来自哲学、语言学、后现代思潮、历史相对主义等各种来源的批评,但最终,对实证主义的批评并没有开出整体上更佳的历史研究范式。应该在兼顾中西两大史学实践传统基础上,对传统实证主义做出必要的修正,其核心可以被概括为新实证主义。新实证主义历史学的要点是:明确承认存在历史事实,承认历史家的基本工作在于尽量澄清历史事实;保持对任何被视为真理的言说和即使“公认”、“共识”的历史知识的反省力,不以任何理论否定事实或曲解证据;接受证据的检验,并自觉寻求反证;宏观与微观、从上而下及从下而上审视历史皆为历史研究应有之义;不因现实价值立场故意忽视或曲解历史事实,不崇尚过度解释;永远致力于扩充证据范围,尊重证据的原始性;积极吸收他学科研究方法中的有益要素;对影响历史认知的非证据性因素永远保持警觉。许兆昌《历史学的叙事边界》针对历史学的叙事性谈到,近代以来,历史学的叙事属性使得其作为知识的可靠性遭受质疑,实证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史学都致力于剥除历史学的叙事属性,构建其科学属性。然而,叙事是历史学与生俱来的本质,叙事虽然造成历史学在知识论领域的局限,但又是历史学赖以存在并发挥社会功能的基本形式。叙事性必然导致的历史理解、历史阐释的多元性,恰是其人文性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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