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与我共同在鲁院学习四个月,之前我与他并不相识。四个月里也是后来剩下半个月时候开始说话。原因是我比他大一轮,他既是新华社云南分社记者,又是国家二级运动员,足球踢得保持专业水准。身材自然挺拔,气质自然不凡,属于年轻有为又风华正茂一代楷模。所以退避三舍,恪守代际鸿沟不可逾越规矩,与我同代几位老兄喝酒睡觉,无所事事,醒来听说陈鹏组织起来“花儿”小组,郑重其事研讨文学,热烈争论至深夜,不在酒肆更不上茶楼,只以西瓜作为赏品。想一想其实是乏味的,文学早已终止于攀谈,当属于年轻有为的兴趣罢了。之后是去外国领事馆参观学习,陈鹏流利的外语交流,语惊四座成为美谈。似乎与我辈也无关系,也像文学的攀谈与我辈无关一样。其实,文学的热聊于我来说,起始于上世纪80年代截止于90年代中期,正好是文学大好年代;后来风云突变,也就随波逐流,以职业心态泰然处之。不过听说班上一美女作家领事馆归来,于地铁上仰慕之情溢于言表。陈鹏当即问道:你对文学是怎样想的?美女同学回答道:写到哪算哪吧。陈鹏纠正道:不能这样想的。美女同学问道:那你怎样想的?陈鹏回答道:如果做不好,还不如死。
我听到这个毒誓暗自惊到骇然,这样的果决并以命相抵,这是要遭到报应的话!所以开始留意研讨会上他的发言,觉得充满激情,并多以外国文学书名与作家琅琅上口,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自己,便前去要来一篇小说学习。看后觉得处理当下乱象蛮有手段,尤其一个细节里忽然让莎朗·斯通从天而降,与记者陈果邂逅于云南边陲城乡接合部,鸡飞狗跳中出现超现实的一幕。自然生动,又恰到好处,起到了揭示当下荒谬真相的作用。这倒是我们可以交流的兴致所在,只是毕业临近,很快酒后大醉,苏醒后全作鸟兽散。我倒总是想到发这个郑重其事毒誓的同学。其实我们也都暗自里发下过这般的誓言,只是不敢说出口罢了。其实说与不说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尽管你心里有但说出来是要兑现的,只怕是冥冥中会有因果的报应;再说文学这碗饭说到底还真是混不得的,就是真的拼出性命来也不一定混出一碗饭的,但终归不敢说出来者众多,所以不敢兑现者众多。我是唯一听到并见到为文学的好敢以毒誓方式说出来、并誓死以命相抵的人便是记者陈鹏先生。惴惴不安中,陈鹏邀我参加他的婚礼,我到底是没有去的,认为属于年轻人的幸福,提不起兴趣来不说,再说一旦参与其中,肥硕且木讷,反而大煞风景,不如唇红齿白喜气洋洋,更为自然得体。
陈鹏似乎没有计较,起码嘴上没有说出来,之后是电话里说想离开新华社云南分社,去《大家》杂志做主编,从而践行文学的理想。我的劝阻现实且功利,并且言辞刻薄,让他听来应该颇为不畅。我想还是良言苦口吧!反倒觉得坦然。好像他给许多人打去了电话,许多人都这样劝阻他,但他并不为之所动,到底还是辞去分社主任职务,去了需要自己筹款办刊的《大家》杂志社,果然朝着自己决绝的道路主动走了下去。但把刊物弄得风生水起,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并连续在丽江举办两届《大家》中国(国际) 当代文学论坛。我是应邀参加了活动,作为见证者被他卓越的组织能力带动起少有的好奇:一般说来写作者多是行动能力差,往往流于口头上的功夫,天花乱坠一番,作鸟兽散后没有了下文。主要是这样的大型活动发起到落实,事无巨细要亲力亲为,且邀请的先是国内著名作家,后来扩展到诺奖得主;稍有不慎,漏洞百出,留下笑柄,于文坛扩散开来,出力不讨好。出我预料,陈鹏西服革履、神情庄严地撑起来的场面典雅纯粹,颇具国际水准的论题有:个体与世界文学关系;汉学家把脉中国文学;出版人带来文学市场最新动态;当代著名作家与青年作家对传统经典以及先锋文学的梳理。視野辽阔,论题新颖,会场自然舒展,全然严肃端正的讨论,激发出来彼此心声,一时成为美谈。
只是接近尾声时候,他悄然地告诉大家自己得先行一步,但还是没有赶上儿子的降生,没有听到第一声啼哭带来初为人父的幸福,却早已取好孩子大名:陈小说,强加给了初到人世的儿子身上,让孩子时刻记住自己的所好,并携带终身,足见文学于他的重要,还要自己后代代代相传下去,这是怎样的残酷?亦或是怎样的灿烂?这样大型的文学活动在云南还有过两次,一次是有关诗歌方面的“大航海诗歌艺术汇”,一次是首届《大家》先锋新浪潮大奖颁奖,我的小说《图景》获奖,颁奖时间是2015年12月28月,距离他接手《大家》并与《大家》告别相隔不足两年时间,我于愕然中渐渐知道其中的缘由,大概是体制内人心的叵测与他的文学理想发生的必然冲突,最后将各种责难强加于他,并没有以他卓越的成绩作为考察的依据:这期间除了以上为刊物生存奔波操劳,陈鹏的文学创作应该说呈现出井喷之势头;在《当代》、《十月》、《青年文学》、《江南》、《北京文学》发表大量中短篇小说,并荣获第十一届《十月》文学奖。我读来觉得他技法日趋成熟,语言更为干净利落,并且呈现出来直逼本质的凌厉,揭示当下人心的莫测,怎样成为围困自我的牢笼,并以困兽犹斗的绝望走入荒诞迷途。
我知道,这是他如鲠在喉的艰难,自己独自咀嚼并咽下之后,促成汹涌且苦涩的胆汁,催生了凌厉的文学表达。只是这样的作品在何时写成的?这样繁重且压抑的日常还有如此旺盛的创作动力?我始终感到不解,因为不解焕发出来久违的热情,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为不安的忐忑,随时可能预想不到地爆发出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很快便是更为决绝更为迅捷地拂袖而去,前去创办国内第一家民营文学出版机构大益文学院,告别陈旧体制的约束,置身于彻底的身心自由中去?我留有余地地表示赞扬之余,其实是为大益茶业集团收留文学赤子行为而默默地祈祷,更为大益老总慧眼识珠举动击掌喝彩。后来我们相见于法国南方普尔斯小镇,薰衣草尚未绽放季节,大益老总讲述他少年时三个梦想之一,便是传道解惑著书立说。不谋而合的理想与抱负必然会诞生不可预测的未来,随后就有了《大益文学》的应运而生,每期厚达300多页,首发式在北京大益膳房举办。可谓茶道悠远,文学弥香。名人荟萃,济济一堂。陈鹏意气风发地当众宣布:在这个礼崩乐坏、物欲横流的时代,《大益文学》以千字千元的稿费领全国之先,捍卫中国文学与中国作家的尊严。此时的他不见丝毫的倦怠,不见风霜雪雨落下的伤痕,依然西服革履,依然目光坚定地描绘出大益文学院更为壮阔的文学发展蓝图。这蓝图便是随后不久在法国南方普尔斯小镇举办的大益国际写作营,促成中国文学与中国作家走出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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