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的传记

时间:2022-03-11 09:30:53 公文范文 来源:网友投稿

  《神仙传》
  何允中辑《广汉魏丛书》本《神仙传》收录神仙九十二人,其中有两个人与《列仙传》重复(彭祖和广成子,后者即《列仙传》里的容成公)。仅就两部书收录的人物身份加以对比就会发现,如前述在《列仙传》里,所录仙人基本是想象出来的,而《神仙传》里则基本是真实的或假托为真实的人物:如老子、墨子是诸子百家中的道、墨两家的创始人;刘安、孔安国、孙登、郭璞等是历史上的著名人物,郭璞还是后至两晋之际的人;张道陵、葛玄、茅君(盈)本是道教祖师;李少君、左慈、蓟子训、灵(冷)寿光、甘始、宫嵩(崇)、封衡、鲁女生、东郭延(延年)、焦先、王烈等则是著名方士;魏伯阳、河上公是道教学者,等等。其中多数在传世文献里有或详或略的记述。这种情况表明,在道教“造仙运动”进一步发展中,更多真实历史人物被“仙化”了。這实则也体现一种观念:仙人本来是现实的人。这又与道教发展中另外两个观念有关系:一是通过“自力”养炼凡人能够成仙,再是仙人往往混迹世俗,现世之中活动的人可能就是神仙。而从文学创作角度讲,神仙也就容易作为作品里的“人物”被描写了。这从而又体现神仙观念和神仙信仰的重大演进:神仙已经由“它界”转移到人间,仙界与人间也就被沟通了。《白石生》章里的一个情节是颇具深意的:彭祖问他“何以不服药升天乎?”他回答说:“天上无复能乐于此人间耶!但莫能使老死耳。天上多至尊相奉事,更苦人间耳。”“故时人号白石生为隐遁仙人,以其不汲汲于升天为仙官,而不求闻达故也”(以下引用《神仙传》均据《丛书集成》所收《广汉魏丛书》本)。又《彭祖》章里彭祖回答采女问话说得更清楚、详细,他说“得道”“不死”还不是仙人:
  仙人者,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造天阶。或化为鸟兽,浮游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间,则不可识,或隐其身草野之间。面生异骨,体有奇毛,恋好深僻,不交俗流。然有此等虽有不亡之寿,皆去人情,离荣乐,有若雀之化蛤,雉之为蜃,失其本真,更守异器。今之愚心,未愿此也。人道当食甘旨,服轻丽,通阴阳,处官秩耳。目聪明,骨节坚强,颜色和泽,老而不衰,延年久视,长在世间,寒温风湿不能伤,鬼神众精莫敢犯,五兵百虫不可近,忧喜毁誉不为累,乃为贵耳。
  就是说,神仙的可贵之处,不单单在长生不死,“可贵”在能够超脱人世一切患难,不失人情的“本真”,享受世间的“荣乐”。
  葛洪《抱朴子·金丹》篇里说到服用金液升天,有一段话可作参照:
  若求升天,皆先断谷一年,乃服之也。若服半两,则长生不死,万害百毒,不能伤之;可以蓄妻子,居官秩,任意所欲,无所禁也。若复欲升天者,乃可斋戒,更服一两,便飞仙矣。
  这同样明确地肯定人世间的价值和优越。如此肯定现世和人生,如此强烈的生命意识,是新一代神仙思想的强有力的方面;从信仰角度看,也给予修习仙道的人更大的激励。
  比起《列仙传》略述梗概的简单叙写,《神仙传》极力夸肆仙人的非凡和仙界的超越。如《刘安》章里记载“须眉皓白”的八公来到刘安门下,“变为童子”,“复为老人”,自述说:
  吾一人能坐致风雨,立起云雾,画地为江河,撮土为山岳;一人能崩高山,塞深泉,收束虎豹,招致蛟龙,使役鬼神;一人能分形易貌,坐存立亡,隐蔽六军,白日为瞑;一人能乘云步虚,越海陵波,出入无间,呼吸千里;一人能入火不灼,入水不濡,刃射不中,冬冻不寒,夏曝不汗;一人能千变万化,恣意所为,禽兽草木,万物立成,移山驻流,行宫易室;一人能煎泥成金,凝铅为银,水炼八石,飞腾流珠,乘云驾龙,浮于太清之上。
  这里极度夸张神仙的神秘、超凡的能力,无论是形态还是神通都远远超过秦汉方士们的各种方术。而对于仙界的描写,又有一个具有典型意义的构想,就是所谓仙界一日,人间一年。《壶公》章写壶公和费长房故事:壶公在市上卖药,常悬一壶于屋上,日入之后,就跳进壶中,后来费长房随之跳入,原来里面是“仙宫世界”;费长房又留恋人世,回归世间,“初去至归谓一日,推问家人,已一年矣”——仙人就这样乃是不受时、空限制的、绝对自由的存在。
  表达这种观念而情节更为曲折、生动的有《王远》章所写王远和麻姑降临蔡经家故事。在王远乘羽车、驾五龙,幡旗导从,威仪赫赫地降临之后,又招请麻姑:
  ……须臾,引见(蔡)经父母兄弟,因遣人招麻姑相问。亦莫知麻姑是何神也。言:“王方平敬报,久不在民间,今集在此,想姑能暂来语否?”有顷,信还,但闻其语,不见所使人也。答严:“麻姑再拜,比不相见,忽已五百余年,尊卑有序,修敬无阶,思念。烦信承来在彼,登当倾倒,而先被记,当按行蓬莱,今便暂往,如是当还。还便亲觐,愿未即去。”如此两时间,麻姑来,来时亦先闻人马之声。既至,从官当半于方平也。
  麻姑至,蔡经亦举家见之,是好女子,年可十八九许,于顶中作髻,余发散垂至腰。其衣有文章而非锦绮,光彩耀日,不可名字,皆世所无有也。入拜方平。方平为之起立。坐定,召进行厨,皆金玉杯盘,无限也。肴膳多是诸花果,而香气达于内外。擘脯而行之,如松柏炙,云是麟也。麻姑自说:“接侍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向到蓬莱,水又浅于往昔,会时略半耳,岂将复还为陵陆乎?”方平笑曰:“圣人皆言,海中行复扬尘也。”……
  以下又描写麻姑、王远“狡猾变化”情事。在这段出于大胆悬想又极富风趣的描写里,仙人霎时往来蓬莱的情节,沧海变成桑田的设想,现实中人对比之下所受拘束、窘迫的处境就显得十分可悲、可怜了。还有伯山甫也是很有趣的例子:
  汉遣使经见河西城东有一女子笞一老翁。其老翁头发皓白,长跪而受杖,使者怪而问之,女子曰:“此是妾儿。昔吾舅氏伯山甫,以神方教妾,妾教使服之,不肯,而致今日衰老,不及于妾,妾恚怒,故与之杖耳。”使者问女及儿今各年几,女子答曰:“妾年二百三十岁矣,儿今年七十。”此女后入华山得仙而去。
  女子服了伯山甫的仙药,竟得到这样神效。设想之奇妙、诡谲是相当典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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