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长海找到马小鹏的那个黄昏，马小鹏正骑车走过阿采出事的路口。天空飘着蒙蒙细雨，细雨濡湿了马小鹏的雨衣、草帽、绿色的电动投递车及车后座两侧的双斗袋。同时濡湿了地面。路已由水泥路面转为进村的土路，路旁是一排间隔五六米一棵的整齐柳树，往里是一条臭水沟，水沟再往里就是成片的油菜田。一场接一场的春雨后，蓬勃的欲望已经消减，油菜花从毛毯似的明黄变成了随机点缀的暗黄，就像乡村夏夜头顶的星空。
三天之前，也是这个时间，阿采的尸体被从油菜地里抬出来。阿采两只眼睛瞪得乒乓球一样大，脖颈间的抓痕和手掌的掐痕像文身一样刻进皮肤，红彤彤的。阿采上身穿着蓝白相间的松垮垮的校服，即便如此仍掩盖不住她已发育成熟的诱人身材，这身材最终成为给她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下身则只穿了一条白色小内裤，听说那还是办案的女警察在忙完了拍照、取证等一系列工作后从她的尸体旁捡起来给她穿上的，否则这个十六岁女孩的下体必将以狼狈不堪、惨不忍睹的状态暴露在围观百姓的目光中。那天，马小鹏也是投递最后一班，他到出事地点时，周围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人群外，车顶灯闪烁不停。马小鹏从人群的缝隙扒进去，他看到阿采的母亲正跪在女儿的尸体前，面如死灰，很明显，挂在她脸上的是哭天抢地后的呆滞和茫然。
现在，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马小鹏，仿佛油菜地里正挂着一块幕布，将更早前他不知道的情景以电影的形式播放着。马小鹏将装满报纸和包裹的投递车停在路边，沿着两棵树之间的小径穿过水沟走向油菜地，水沟里的水并不多，和稀泥似的刚好到雨靴一半的位置。马小鹏在阿采出事的那块菜地停下了，周遭一片凌乱，油菜被压倒了一片。马小鹏发了会呆，在脑补了阿采生命的最后一刻遭遇后，他抑制不住激动，憋了一泡尿一般，解开了裤子，像个孩子一样，提着老二冲着眼前的油菜花一片横扫，倒下的油菜在原本淅沥的雨中发出了更大的声响。他突然想到他的发小郭刚毅，小时候他经常跟郭刚毅比赛看谁尿得更远，有时也比赛看谁尿得高，他们将自己的老二提溜起来，隔着一板木墙，将尿滋到隔壁女厕所里，惹得女厕所里爆发出阵阵尖叫。臭流氓！她们对面骂道。一切恍如隔世。虽说郭刚毅也没考取大学，但人家早在市里做起了生意赚下了钱，连小汽车都开上了，还是名牌车呢。想到这些，马小鹏不免失落，正无精打采提着裤子往外走时，黄长海举着伞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我刚从你家出来，正找你呢，小鹏。
有什么事吗，长海叔？今天活多，还有最后一趟。
黄长海面露难色，叔有个事想麻烦一下你。
看你说的，邻里街坊，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说。
你看——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咱们这段路僻静得很，从马路上下来，平时也没什么人走。黄萍她们每天放学晚，你说这平时都是跟阿采结伴，谁知就那天家里有事黄萍请了假，阿采这就……黄长海试图解释什么，就好像阿采是他马小鹏什么人似的。马小鹏心里清楚，他这是自责，说着说着，自责又变成了恐惧，你说咋还出了这事？多少年咱这都太平得很——
马小鹏心想，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黄长海切入正题，你看，你平时下班的时间跟黄萍放学的时间也差不多，能不能陪黄萍一起回来？
马小鹏大跌眼镜，原来黄长海目的在此。他意识到，自从阿采出了事，村里传言满天飞，都说出现了杀人恶魔，担心必将是一连串的连环杀人案呢！马小鹏对此倒不以为然，这些人八成是录像带看多了。可马小鹏却没想到黄长海竟找到了他。要知道，一年之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一年前，马小鹏在备战复读后的第二次高考，可两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复读一年并没太大起色。黄长海知道后，狠狠地训了一次黄萍。黄长海对黄萍说，我说了你多少次，叫你别跟老马家那小子整天混在一起，就他那样的，今后能有什么出息？不是外出打工就是在家种地。你不一样，你可是班里，乃至全校的尖子生，你是要考出去的，知道爸的意思不？你才读高一，还有两年要熬呢，可别被那小子给带坏了。
马小鹏记得那次他准备去找黄萍一起去水库复习功课，刚走到黄长海家门口，就听到黄长海的这番言辞。马小鹏只好一个人悻悻而去了。那天，在水库大坝上，马小鹏捧着书做了一个对他来说尤为重大的决定，跟黄萍分手，他不能耽误她。
然而，马小鹏想多了，分手的话还没等跟黄萍说，黄萍就心照不宣地开始疏远他了。黄萍这是听进去黄长海的话了，马小鹏心里有些不好受。他开始拼了命一心一意冲刺高考，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原本天资和基础就差，最终还是名落孙山。当马小鹏穿上绿色投递服、跨上投递车的那一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忘了黄萍，离她远点，他现在是真的配不上人家了。
马小鹏觉得可笑，现在，黄长海来找他的目的跟他心里发过的誓言南辕北辙，黄长海显然是在利用他。
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黄长海看穿了马小鹏的心思，说，叔知道这对你不太公平，以前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以前叔做得也不好。可男人嘛！——黄长海掏出一支烟，马小鹏摆了摆手。黄长海接着说，叔知道你中意我家黄萍，那你就应该保护好她，让她别受伤害不是嘛！
可我的时间不一定每天都跟黄萍下课的时间一样啊。马小鹏试图推托。
这不要紧，反正邮政局离她学校近。我跟萍说好了，她要是下课早就去你单位找你，你要是下班早就到学校门口等等她。没容马小鹏开口，黄长海就说，算叔求你了。你看叔每天上夜班，时间上不合适，你婶身体又不好，还不会骑车，这几里地要她来接的话每天可够走的，你正好顺路。
黄萍愿意？马小鹏问。
我跟她说了。她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还轮不到她做主。这不都是为她好嘛！黄长海说。
雨渐渐大了起来，天色也越来越暗。马小鹏看时间也不早了，又生怕報纸和包裹被淋湿，就赶紧将报纸和包裹盖严实了，说了句，我得走了，就跨上了车子。
你什么意思啊小鹏？黄长海问。
我知道了，长海叔。
推荐访问:投递|无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