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图》是南宋绘画大师马远的代表作之一,此乃典型的绢轴水墨画。在马远笔下,早春雨后山明水秀,空气怡人;小桥旁边四位老农拍掌踏节,形态各异;田埂左侧两个孩童嘬嘴挑眉,驻足张望……一场与丰收提早相遇的踏歌盛典,竟然依赖寥寥六个人全部搞定——不得不惊叹于画家的匠心独具了。
是非画者亦在“画”之中?
宋代画坛上,相传马远家族“一门五代皆画手”。马远的曾祖父马贲以“佛像马家”驰骋宣和画院,伯父马公显与父亲马世荣均由皇帝“赐金带”。从小耳濡目染的马远可谓“根正苗红”,加之日后自身的不懈努力,在艺术上的开花结果也就成为必然。
世人多讲马远“师从李唐”,其实马远出生时李唐已经离世多年,生活中二人根本不曾谋面;所谓“师从”专指对其画风的传承罢了。品观《踏歌图》不难发现,马远将李唐开创的斧劈皴用得恰到好处:峰与石均以大斧劈皴为主,充满坚奇的力量;峰的刻画间或长披麻皴,更显柔润的多姿;岩石表面赋予层次分明的墨染,另添朴实的厚重。由此可见,马远对前辈的继承绝非“小心翼翼”地照搬,而是“有勇有谋”地融入了自己的特色。
一直以来,北宋画家的“全景式”山水追求“面面俱到”,看过去往往惊心动魄,气势不凡,但毕竟画作篇幅有限,又受大范围取景与繁琐呼应关系的制约,使得往往很难具象突出某一细节。而马远运筹帷幄,很巧妙地去尝试解决这一矛盾:选择有限的景物,搭配合理的布局;以“小”见大,以“留白”寓示意犹未尽。当然,若从整体上分析,《踏歌图》或许还算不得完全的“边角之景”,但画面空白处雾气氤氲,深不可测,从而给观照者提供了无尽美好的想象力和故事感……
“马一角”的法则由此略见一斑。
话说“靖康之变”过后,马远的祖父随宋高宗赵构南渡,马远便是出生在临安城。有人依此推测,“马一角”似乎寄托着对南宋时期“残山剩水”的哀思吧;尤其到了明成祖朱棣那里,对于“偏安画”更是排斥。这种认知固然有崇尚美好、寄托祝福的本意,但如果以此给精妙绝伦的“边角山水”蒙上一层鲜明的政治色彩也多少难以立脚。
“画师白发西湖住,引出半边一角山”,细想之,在当时的背景下,马远的画风发展并不偶然。话说李唐最早受才情满腹的宋徽宗赵佶赏识,后与其九子赵构成了忘年交。众所周知,酷爱艺术的徽宗皇帝专门成立了翰林书画院,甚至将以诗词为题目现场作画的“画学”考试一科正式列入科举制度。与父亲略有不同,赵构继承皇位以后则极力推崇苏轼、米芾等代表的“文人画”。此时,“亦臣亦友”的李唐自是举双手赞成。如此一来,马远自然贯彻当政者的审美意识,一方面延续“师者”李唐的画风,另一方面又大力汲取文人性的创新也就顺理成章了。
再回到《踏歌图》,其中景部分树影丛生,有玲珑的宫阙掩映其中若隐若现;近景有乡野农人自娱自乐,一种承接地气的温度迎面而来。看吧,境乃仙境,人是真人,如此岂不更像山水画与风俗画的合体?如果单从内容上判断,马远似乎有把“年丰民乐”与彼时的“开明之道”硬拽上因果关系的嫌疑,这也曾一度招来后人取笑。事实上,随着宫廷画院制度的日渐完善,马远的“待诏”职务已然等同文官,大宋王朝始终又是崇尚“以文治國”的,所以当朝文官的待遇、俸禄等均不错哟。慢慢地,马远的行书落款敢于以“马远”替代了“臣马远”。这本不难理解:工作环境称心如意,又有被尊重的价值体现,宫廷画家自然如鱼得水。以这方面展开分析,与其说《踏歌图》尚且服务于当时的封建统治阶级,倒不如说成是臣子马远发自心底的情绪表露。
这不,《踏歌图》完成以后,朝堂上下啧啧称奇,宋宁宗赵扩更是喜欢至极。这位少有墨迹的皇帝居然大笔一挥,将百年之前王安石的《秋兴有感》抄录于上:“宿雨清矶甸,朝阳丽帝城。丰年人乐业,垄上踏歌行。”从此,历史上的《踏歌图》妥妥地集“三绝”于一身:马远的画,王安石的诗,还有赵扩皇帝的题字。
……
作一幅画,画进去,在笔触与笔墨的变换中领会其魅力;观一幅画,看进去,在主体与客体的互动中分享其活力。
一幅《踏歌图》,敬畏也好,歌颂也罢,想来风和景丽人欢喜,“马一角”不过更多谨从了内心的“小确幸”而已。
编辑/书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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