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供我们念书的费用每年都得向别人借,用于其他方面的花销那是能省则省,根本不敢乱花。每年冬季的取暖材料也由煤为主变成了以柴为主,每年冬季有钱的人家一入冬就生起了火炉,我家没钱,买不起多少煤,相应地也把“供暖期”推后了。但母亲为了不让我们姐弟俩受冻,每天放学后能有一个热乎的地方写作业,那家里唯一热乎的地方——炕派上了用场。
为了把炕烧暖,每年一入秋,母亲就去田地里、树林里捡拾别人落在地里不要的柴火和树林里被风吹落的树枝和落叶。我母亲每次出去都要拿个麻袋和一个耙子,这是必备的两样工具。个子不高又瘦的母亲,每次总要捡满一麻袋才肯回家,一麻袋重量背在背上压得她腰有点弯,但他从不叫苦叫累。有一次,星期天我写完作业没事干,见她又要“出发”了。我说:“妈,我和你一块去吧,我也能捡树枝、柴火。”妈说:“你作业写完了。”我说:“寫完了。”噢,那就跟妈走吧。我上学时,有一条“家规”,每天必须完成作业,才肯让我们姐弟俩出去玩。
进入十月天,天已经很凉了,早晚更凉。我妈给我取了一双手套让我戴上。我说:“不冷,不用戴。”妈说:“冷,你人小,手嫩,抗不住冷。”我听后只好乖乖地戴上了。我戴上手套走了出去,我妈仍然带上“老两件”,也走了出来,但她没戴手套。我说:“妈,你咋不戴手套?”她说:“妈是大人了,这天不算冷,妈大人能抗住。”那时我年龄小,真以为就是这样,大人抗得住,小孩抗不住,等我大了才知道那是因为家里穷,买不起手套,不是像我妈说得那样。我和她去了田地里,我那时贪玩,说是和她捡拾柴火,我捡上一根跑上一会,去这看看,过那瞧瞧,把我的主要任务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一上午没捡多少,还是母亲自己一个人捡拾了一上午,快中午了,麻袋也捡满了。母亲招呼我说:“孩子,回家哇,别玩了。”这时我才想起了我出来的主要任务。我走到母亲身边说:“妈,我一上午出来,光顾玩了,没和你捡多少柴火。”母亲说:“没事,你小手能捡成多少,妈捡得快,马上就捡满了,你陪妈来,妈看你玩得高兴,比平时捡得更快了,这不都捡满了。”母亲装好后,仍然把一麻袋柴火背在了背上,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我说:“妈你背一麻袋柴火累不?”她说:“不累不累。”但我明显已看出她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这时我心里也明白了一些,我知道她说的是“假话”。我就说:“妈,以后我长大念成书,咱们拉煤把炕烧得热乎乎的,再不用你捡柴了。”她笑笑说:“好,等你长大了,给妈拉煤烧炕,咱不用烧柴火了,妈也不用捡了,可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我说:“妈,我会的,我一定好好学。”每年冬天就是靠母亲秋收后捡拾的柴火、树枝来温暖我们的家。从深秋到寒冬,院中的柴火树枝渐渐地堆起了垛,而母亲的手却张开了一道道深深的裂口。
数九寒冬,母亲总把土炕烧得热乎乎的,这样屋子就不会那么冷了。放学回来,我们姐弟俩的活动场所都集中在炕上,看书、学习、玩耍。邻居大娘大婶也爱到我家串门,坐在热炕上唠唠家常,做做针线活。来了客人,母亲总是热情相迎:“快上炕暖和暖和,屋外冷。”因母亲的勤劳,那热炕也成了她整个冬天的自豪。晚上,我们小孩睡在不烫人的炕梢。母亲把稍厚一些的衣服都翻出来,盖在我们身上。此时虽然窗外北风呼啸,但我们却都睡得十分香甜。奇怪的是,明明是炕梢,早晨醒来时却是炕头,身下依然暖暖的。母亲说那是你不老实滚到炕头去的,头两次我相信了母亲的话。可是天天如此,我有点不信,我决定“侦察”一番。晚上,母亲安顿我们睡下以后,自己坐在炕头纳鞋底,麻绳吱吱的响声把夜拉得悠长。我强忍着瞌睡,渐渐地感觉炕凉了下来。这时,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轻轻地把我们姐弟俩一个个挪到依然热着的炕头。当母亲抱起我时,我小声说:“妈,我不冷。”母亲一怔,随即笑了:“小傻瓜,快睡吧。”又看了一眼姐姐对我说:“别告诉你姐。”我心头暖暖的,可眼睛却湿润了,轻声说:“妈,你也睡吧。”母亲看我们睡熟了,才在炕梢睡下。
漫长的冬天,我们天天都从炕梢“爬到”炕头。母亲在等待“转移”我们的这段时间里把一家五口人一年穿的单鞋、棉鞋都做好了。虽然,没有买的好看,但是很适脚、很暖和。
如今,母亲已经老了,她也背不动一麻袋柴火、树叶了,我们姐弟俩都已长大成人,但现在想起那段岁月,我觉得母亲就是一本飘着浓厚乳香奶茶的书。
责任编辑:青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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