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花雨小,著柳风柔,又一季春意初昭。
季节最是殷勤又守时,这才刚过元宵,清晨推窗,已觉春息袅袅,清气扑面,东风着暖,撩拨得人心也荡漾了起来。
真是江南春早啊!昨天,居于北国的好友还说,她那里依然是白雪皑皑,滴水成冰,收了许多雪水,留待夏天泡花茶,约我去饮。这个风雅的女子,骨子里清奇无比,颇好茶艺,娴雅恬淡,每次和她闲聊,都让人如沐春风。印象中,北方女子,应是热情火辣的,但是,她的娴静和婉约,颠覆了我的认知。听她说的如此这般,引我心里好一番羡慕。申城是没有那样的好雪的,虽然年前也下了一场,可刚覆了地皮,总是觉得不够干净,也就没收。江南北国季节迥然,却各有引人入胜之美,如今,北国银装素裹依旧,而春情,却已落在了黄浦江两岸。
临窗,鼻息里嗅着初春的清凉,仿佛,远处的高楼大厦,在云烟里婀娜起来,没有了往日的冷艳。水面上的粼粼波光,也有了几分柔情;马路上,川流着温润的春息;两边的梧桐树,枝头都已显露了尖尖鹅黄;水岸的柳条,也由褐生青,过不了几天,便会吐绿;花圃中,迎春花儿已然春心萌动,多已含苞,只待春光明媚起来,便会争奇斗艳,以增春色。
早上起来时,看天气预报,申城今天最高摄氏二十三度,只见了字面上的这个数字,心里便暖了起来。走出家门,穿过小区里幽幽曲径,自觉脚步比往日轻盈了许多,就连花园树上鸟儿的叫声,也比平日里婉转甜美了几分。家居之所,在申城西南的佘山脚下,兴许以前也是个小山包,比周围地势高出了许多,一栋栋整齐的楼房,依坡而建,树环水绕,植被青青,煞是优美。为了心里有一片这样的伊甸园,去年,把家从市区搬到了这里,以每天来去奔波两小时去上班的代价,换取了此时心满意足的安然。
此刻,放眼望去,各种植物花草,都已遍沐春风,而且,昨夜有小雨路过,洒下满地玉露,枝叶草芽上,水珠晶莹,闪着青蓝色的光泽,俨然一个天然氧吧,深深呼吸几口,顿觉神清气爽。水塘边,石径旁的茶梅,依然开得浓烈,嫣红入目,娇艳欲滴。不禁想起自己养了几年的那颗茶梅,春节时,也如这般明艳夺目,这几日,却已是花容失色,逐片凋零。过几天,就要给它剪枝修体,施肥灌水,使其能借着春气盎然,好好休养生息,等待来年的再度繁华。其实,养花种草,不单是求得花期绽放的结果,四季轮回中,在每一季里,对它相爱相知的养护过程,也会有了一种情感的衍生。正所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植物也不例外,时间久了,便再也放不下它。
对江南春天的心仪,是始于儿时的一种情怀。那时家里的日子苦巴巴的,父母养育我们三个儿女,辛勤之下,只得勉强糊口。正月里,西北凌冽的春寒,和严冬没有什么区别。最快乐的事,就是每天吃过晚饭,和弟弟们围坐在烧暖的土炕上,听父亲讲故事。在我心里,父亲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中外古今,天南海北的事,他都知道。从父亲那里,我知道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还知道了烟花三月下扬州,也知道了江南水乡的乌篷船,和染红五月的杨梅树......由此,常会望着窗外寒风中,闪着银光的白雪,向往着,江南水岸的春暖花开。
对江南之春的渴望,一直存留在自己内心深处,即使现在定居申城,还是忘不掉曾经让自己萦怀的向往。有时候,身临其境,眼见的美好,和心里祈盼的,产生了吻合,便会终身难忘,由此,我刻骨铭心地爱着江南的春天。爱看烟花雨巷里,撑着花雨伞袅袅婷婷的姑娘,爱听吴侬软语的评弹调,爱闻小桥流水人家的饭菜香......
关于江南之春,历来都是文人雅士泼墨之物,在太多美不胜收的句子里,最喜欢王观的那句“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仅仅的十二字,把内心对江南之春的赞美和眷恋,已定格成不可超越的绝句。有史以来,历代文人中,多有伤春悲秋者,如,周邦彦在那首《诉衷情》中,有“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的名句,正所谓,春愁千万缕,不闻世间香。
人之所以伤春,想必是因怀春而起,世间有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泛滥在江南春天连绵不断的细雨里,让人纠结又伤感,只好用文字,给季节涂抹上一层凄美,来抒发内心的忧郁。年少时,自己也算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也曾爱读那些营造万般感伤的句子,动情之处,赢得珠泪湿衫。然而,岁月的历练,让我懂得了真正的生活,早已不喜伤春,更不爱悲秋,心如春中清风,秋中明月,装得下任何一个季节,只因,每一个季节里,都有它让人舒眉欣喜的时刻,也会有让人刻骨铭心的地方,如:春天的茶,夏季的花,秋天的黄叶,冬季的白雪,如此景致,哪一个不让人陶醉呢?现在春来了,何不勤挽东风,陪它枝青、叶绿、花开?不负这季的情怀,便是没有负了自己此生的一季岁月。
记得去年春天,与好友踏青,面对满目春色,已见晓月东升,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我说:春光总是诱人的。
友答:然而,再诱人的春光,你又能留得几何?
我说:尽数皆可留下,装于心中便是。
友大笑道:无需留得半分,只要你耐心等待,明年此刻,它自会再来。
是啊,从古至今,无论对人还是对物,所有春能表达的意喻,都让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人们,千描万述地有了各式各样的姿态,然而,无论人们怎样对它进行文字的渲染和喻化,它依然不改初衷地如期而来,给人们带来希望,给大地带来温暖